第六章·寒食(第16/19页)
李嶷率部紧紧相逼,数次追上段兖,段兖也仗着虽败而身边所余皆为精锐,数次返身而战,但每次皆被李嶷亲自领兵冲阵,不过几个回合,段兖便败下阵来,更有一次,被李嶷射伤右臂,再也无法抬手,幸得部下拼命上前,将段兖抢回阵中。饶是如此,到天黑之前,两军五次接战,段兖连败五次。镇西军虽略有伤亡,却越战越勇,尤其李嶷,长枪枪尖钝了之后,便又换了剑,长剑之上,淋漓全是血渍,他身上铠甲亦如浴血一般。段兖最后一次接战,见夕阳之中,李嶷于阵前策马而立,脸上虽有污渍血迹,却威风凛凛,直如今日在谷口一般,又如同他手中长剑,虽然浸满血污,却锋芒如雪,锐利如故。
段兖长叹一声,自知不敌,率军回马遁逃,李嶷一直追出近百里,直迫得段兖连滚带爬,逃过无定河,方才不再追击,只是掉转马头回去,将段兖扔下的部属、辎重、粮草逐一收拾。
段兖这一场大败,十万大军几乎化为乌有,裴献掉头北上,与李嶷会师太原。太原刺史贺慊本就是先帝手里的将领,虽受孙靖之恩,但见镇西军兵临城下,他思虑再三,自知难敌李嶷,终于出城降了,自此勤王之师收复太原。
裴洊将养了这些时日,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仍行动不便,他是被人抬着进了太原城的,李嶷亲自来看他,他自知身废,却强颜欢笑,说道:“听闻殿下在雀鼠谷二进二出,破段兖十万大军,好生威风,阿源亦道殿下是替我好生出了这口恶气。”
一句未了,两人尽皆黯然。李嶷与裴源一起在镇西军中,裴源这位阿兄,便如同他自己的手足一般,此刻他心下难过,只得勉力安慰了几句。待出得屋子,抬头忽见院中榴花盛放,灼灼照人眼,只闻风吹来蝉声细细,原来已经是夏意浓时了。
他在太原城中又耽搁了一个旬日,主要是大军需要休整,千里奔袭,连场苦战,到了此刻,终于能缓一口气,饶是如此,仍旧是秣马厉兵,安顿伤卒,训练新卒,预备粮草,种种杂事不一而足。
这个旬日过后,裴献便留守太原,而李嶷带着镇西军大部南下,逼近潼关。
潼关为西长京锁钥,易守难攻,孙靖虽只有几千兵马在此,但踞雄关,阻万军。李嶷如何不知道厉害,剑走偏锋,率着兵马从王屋山边上绕向东去了。
这日大军正歇在一个名叫六斗的小镇子上,裴源却亲自送来了要紧的军报。原来段兖一败之后,再难收拾,索性带着残军到了喾州,在喾州的本是他的旧部王勉,见从前的上司这般狼狈,挺身而出,将自己的三万兵马也尽交段兖,由段兖率领,渡洛水直袭洛阳。
而洛阳与建州、并南关皆由崔家定胜军把持,定胜军大部由崔倚率领,皆在淮水之左,洛阳虽是东都,驻军却不甚多。
他们这一下子奇袭,却是起了猛效。崔琳本在建州,建州城池极小,却比洛阳更好防守,但那崔公子怎肯舍弃洛阳,因此立时便亲自率军从建州而出,相救洛阳。
李嶷闻得此情形,却摇了摇头,说道:“崔子只怕要上当。”
裴源问道:“那个崔公子,他要上什么当?”
李嶷随手在舆图上一指,说道:“在怛州的鄢逯,从前被段兖救过命,又是孙靖一手提拔起来的猛将,他手里有两万兵马,从怛州过洛水,有一条小路,可以包抄回来,虽是山道,但能行大军。段兖一败至此,不会随意带着几万人就去硬攻洛阳,他必是设下了圈套,要伏击崔琳。”
裴源听得瞠目结舌,看了看舆图,又看了看李嶷,说道:“你怎么知道段兖会和鄢逯联手,他们怎么做圈套?”
李嶷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道:“段兖虽败于我,但他是沙场宿将,被逼到绝境,必然搏命一击。他能用的人和兵马,我都细细揣摩过。”言讫,指了指舆图中洛水之畔的某个地方,说道:“他必是在此处下手,除了此处,再没有更利于伏击的地方了。”
裴源看了看舆图,又看了看李嶷,忽问:“那咱们……”
“这种热闹,当然要去看。”李嶷嘴角上扬,却露出一个讥讽的冷笑,“那个崔公子,背信弃义。若不是他,蔡州怎会被围,裴大将军又怎会数次遇险?若不是他,阿洊又怎会受了重伤,竟致此生残废。不去亲眼瞧瞧这热闹,咱们岂不枉受了那些冤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