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露(第10/33页)
当下在营中寻了平坦处,划出一大片沙地来,又在沙地上用石灰划出三个白圈,远处望楼上插了一面小旗,以驰马至望楼夺旗,最先返回将那面小旗插进自己的白圈者为胜。
那传令的郎将大声吆喝:“不限兵刃,点到即止,勿伤性命。”言毕将手一挥,三人三骑,便已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
三骑追逐相搏,十分精彩,周围围观的将士,时不时发出赞叹声、喝彩声。
李嶷此番前来,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分外洒脱。但见那何校尉,也是意态从容,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心中思忖,这何校尉一介女流,竟已然如此气度,不知那崔公子又是何等人物。崔家立场甚是微妙,尤其自己率镇西军已入关西,若能逼近洛水,那崔家的态度就更为要紧,总要想个法子,不能再让其掣肘于侧。崔琳既为崔倚独子,定胜军中又对其颇为拥戴,若是能与那崔公子交结一二,或可随机应变,侦知其心意。
他正思量间,忽听郭直问道:“小裴将军,令尊当年在虎牙关受过重伤,每逢阴雨便会发作,酸痛难忍,不知近年可好些了?”
李嶷心中一凛,却笑道:“多谢将军问候,家父所有旧伤,数肋下那道箭伤最为凶险,这几年虽在军中,但悉心调养,已经好得多了。”
郭直点了点头,笑道:“说来我还曾见过尊兄一面,那时候他奉令返京,路过望城驿正逢大雨,摔坏了坐骑,只得求助于我,我派人给他送了两匹马。”
李嶷微一凝神,便笑道:“那是承顺二十四年吧,当时我还小,阿兄回京后,说起途中大雨,险摔坏了腿。”
郭直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三郎已经在奉州任上了吧。”
李嶷笑道:“年岁太久,郭将军想是记错了,当年受您赠马的是我二阿兄,不是我三阿兄。”
郭直点了点头,忽听场中欢呼雷动,原来是郭直军中那名健卒,已经于望楼上抢到了旗帜,策马直奔那白圈,后面两骑紧紧相随。李嶷不由瞥了一眼那何校尉,见她仍笑吟吟,似对场中输赢并不介意。
不过片刻之后,果然何校尉派的那名亲卫陈醒,又从健卒手中夺回了旗帜,三人于马背上拼力相搏,甚是惊险好看,三人皆离白圈近在咫尺,但旗帜于三人手中辗转,又被另两人所制,谁也没办法将旗帜插进白圈得胜。
一时争抢更为激烈,又因不限兵刃,所以刀光剑影,格外惊险。李嶷心中一动,正待要出声,忽见陈醒为了抢旗,抬臂射出一支弩箭,那健卒却心一横,并不避让,一跃而起,只听“噗”一声,那支弩箭深深射入健卒腰腹。这一箭原可避开,陈醒不由一怔,那健卒也借机握到了旗帜,拼尽全力,将旗帜狠狠插进了白圈,终因伤重,力竭扑倒。
郭直见状早就离座,急忙扑过来扶起那名健卒,那健卒奄奄一息:“将军……幸……幸不辱命……”言毕头一垂,竟死在郭直怀中。
陈醒与谢长耳早就翻身下马,陈醒抛了兵刃,见此情状,不禁黯然,单膝跪地,拱手道:“是我失手了。”
郭直心中悲愤,当下抱着那名健卒不发一言。李嶷与何校尉亦早已离座,李嶷劝道:“郭将军,以这位健卒的身手,其实刚刚那一箭,他是能避开的。”
郭直点了点头,说:“是,他一意求胜,所以才没有闪避。”
何校尉道:“此人忠勇,令我等钦佩,如今是将军所遣的人得胜,依照前言,我定胜军和镇西军,可各自答应将军一个条件。”
李嶷点了点头:“是,我镇西军可依照前言,答应郭将军一个条件。”
郭直神色悲恸,说道:“天色已晚,我军中要为这位同袍归葬。我此刻哀痛心乱,还请两位今晚就宿在营中,明日再谈。”
李嶷心中早就转过千百个念头,还未及说话,忽听那何校尉道:“这是自然,我也要代定胜军祭奠这位勇士。”
李嶷便也点点头:“郭将军节哀,也允我去祭一杯薄酒。”
这场比试,猝然而止。郭直亲自率祭,军中葬礼,甚是简朴,唯有三军感念其忠勇,各自唏嘘不已。待得办完丧仪,天色已经擦黑,郭直便命人与李嶷和何校尉及两人的随从护卫几顶军帐,各自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