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处暑(第4/11页)
庾燎毫不理会,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应付这股滋扰的镇西军,亲率大军,仍旧追击李嶷而去。又行得里许,雨势渐缓,遥遥可见李嶷等人慌不择路,竟然纵马逃进了茫河河道之中。盖因茫河两岸皆是山石,嶙峋难攀,而茫河素来水浅,雨后虽然河水浑浊,却仍只没过马蹄而已。李嶷等人顺着河道,反倒可以纵马,只是逃得狼狈无比。庾燎帐下诸将见此情形,不由精神大振,知道今日必胜,说不得可生擒这位皇孙。
又追得二三里开外,河道转了一个大弯,水势愈发缓慢,此处地势平坦开阔,地上积水过膝,四处草木都浸在茫茫一片浑浊的积水中,骑马已经不利于行,远远便能看见李嶷等人弃马,涉水逃进草木深处。纵然如此,庾燎仍旧是老成持重,点了两名将领,分别率着两万人,一左一右,沿着山脚如钳包抄,自己押了中军,缓缓逼近,准备三面合围。哪怕李嶷真有伏兵,这三万人踏也能踏平了。
庾燎所率的万人淌着没过小腿肚的水,方行了里半,因着地势开阔,遥遥已经望见左右两军的旌旗渐渐合围,眼看将李嶷等人藏身之处牢牢围住,庾燎忽然隐隐觉得不对——沙场宿将对于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他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见远处长草摇动,想必是李嶷等人眼见大军合围,无路可逃,只得又从草中钻了出来。镇西军众人尽皆泥水狼藉,却仍旧簇拥着李嶷退到一个圆坡之上。那圆坡高不过数丈,方圆也不过几十丈而已,堪堪可立百人。此时三万大军步步逼近,相隔不过三百余步,而李嶷身边一个镇西兵卒服色獐头鼠目的胖子,对着庾燎大军指指点点,似在与李嶷分说什么。
庾燎颇沉得住气,不理不睬,亲自押着大军缓缓前行,就如同不曾看到立在坡上的李嶷诸人一般。
伫立于坡上的李嶷不由赞叹:“阵法严谨,不愧是老将。”
庾燎眼里的那个獐头鼠目的胖子——老鲍便斜睨了他一眼,说道:“这么近,他若是令轻骑冲锋,一瞬便可至眼前。”
“他不会冲锋的。”李嶷淡淡地,十分笃定,“他一定觉得有诈,所以推兵缓缓而行,能活捉我固然好,若是不能,待得再近些,用强弓将我射成刺猬,那也不错。”
老鲍眯起眼,看了一眼渐渐逼近两百余步外的庾燎大军,说道:“这么近,别说强弓了,寻常弓箭都能射得中了吧。”
李嶷道:“下雨弓弦湿软无力,他八成再近些才会用箭。”李嶷极目望去,只见远处山梁上空空如也,便道:“咱们得再拖延一会儿。”
老鲍心中焦急,却不好说什么,只道:“要不我带人上前去,射他几箭?”
李嶷摇了摇头,却说:“把我的旗帜打出来。”
老鲍无奈,只得打了个唿哨,身后的赵六便从怀中取出旗帜,绑在旗杆之上。老鲍牵过马来,赵六便站在马背之上,高高挥起这两面大旗。雨虽停了,风却未息,两面旗帜瞬间便在风中猎猎扬起。
庾燎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两面大旗,一面玄底绣金,乃是“平叛大元帅”几个灿然大字,另一面玄底赤边,迎风猎猎,却是“镇西”两个大字,乃是镇西军的军旗。
李嶷遥遥大声质问庾燎:“庾燎!你本是庾侯之后,你庾家世受国恩,孙靖谋逆,你竟然攀附逆贼,卖主求荣,今日逼迫我至此,就不怕为天下人唾弃吗?”
此刻两军相距已近,李嶷这般大声言语,对面庾燎及诸将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庾燎眉毛微微一抖,却是沉默不语。
李嶷见他不答,便又冷笑道:“孙靖弑杀先帝、先太子,并诸王、王孙,犯上作乱,罄竹难书!孙靖许你什么荣华富贵?你本是庾侯之后,却甘为乱臣贼子,这般作为,就不怕死后难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庾侯吗?”
梁涣见此情状,早按捺不住,打马上前喝道:“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先帝被奸臣蒙蔽,大都督差点为奸佞所害,就是我们燎帅,也被奸臣陷害,被下在狱中数载,几乎身家性命不保!”
梁涣咬牙道:“万寿宴上,是杨铭为首的奸臣发动宫变,挟持先帝,矫诏要杀大都督,大都督为救先帝,诛杀奸臣,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惜未救下先帝及太子、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