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查(第5/15页)
邓雅丽笑笑对夏新亮说:“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父亲没有什么精彩的生平能给你讲。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不是什么杀人魔,没什么苦痛的生活经历。就算你要拍个电影,都没法给他改编得多精彩。”
“您介意我开个录音吗?”夏新亮演得也挺像那么回事,掏出手机设置上了。“我是无所谓。就是我给你讲,也是讲一些乏味的东西,不见得能帮到你。”“咱们聊着看吧。”
俩人就这么开始了。不知道是夏新亮入戏太深,还是邓雅丽很适合接受采访,她说话挺有层次的,俩人还真就像模像样地聊了起来。
我一边玩手机小游戏一边听他们说。夏新亮还真像个搞研究的,这么说也不对,他就是个搞研究的。他以研究为外衣,不断地向核心问题挺进着。
邓雅丽对父亲邓志光,以我的感受来说是挺依恋的。她讲这个人,讲了许多细节,这些细节组成了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听不出她对他有什么怨恨之意。哪怕是邓志光出轨了汪燕并最终杀害了她,似乎也没能抹黑父亲在女儿心目当中的形象。
案件细节她知道得不多,或者说从来也没想知道过,所以就这部分来说,我们没有任何收获。但是她提到了一点让我有点在意,那就是她去看守所看望邓志光的时候,描述邓志光的状态,她用到了一个词—形容枯槁。我一下就能想出一个人的那种状态。精神垮了、身体垮了,油尽灯枯。但是为什么呢?就因为罪行败露了?
我接触过太多犯罪分子了,凶杀尤其多。他们的情况实际上跟邓志光截然不同败露之前,他们“形容枯槁”,担忧、恐惧;但是认罪伏法后,反而能踏实睡觉了,它“尘埃落定”了,不用再躲藏、不用再绞尽脑汁编织谎言,人就松快了。
最后夏新亮问了邓雅丽那个核心问题:“那您父亲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男人,忽然犯下了杀人重罪,在您心里,有没有怀疑过这里面存在别的可能性?譬如您父亲是被冤枉的?”
邓雅丽很坚定地说:“没有。这事你们公安机关也都调查清楚了,事实就是事实。”回到车上,我跟夏新亮都没说话,我倒车驶离车位,夏新亮又把邓雅丽的录音播放了起来。他应该跟我有相同的感觉—越是理智的邓雅丽,越是有所隐瞒。
邓志光杀害汪燕的动机是结束她对他的勒索,资源勒索。汪燕是踩着邓志光爬上去的,在职场上也是野心勃勃,但是按理来说,她基本处于榨干邓志光的状态了。副总当上了,业绩攥住了,邓志光也不能再给她什么了。她自己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她也开始寻觅别的男性了。在这个当口,邓志光忽然发怒把汪燕掐死了?这个动机我现在都觉得站不住脚了。这案子越琢磨越漏洞百出。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下手?
从邓雅丽的描述来看,邓志光是个好父亲,与她母亲也是相敬如宾,且案发后他们才知道邓志光有汪燕这么一个第三者。邓志光个人形象维护得相当好了,他为什么要节外生枝给汪燕杀了,这不仅不能收回他对汪燕的“投资”,还要赔进去他平静如水的生活,图啥呢?就一下冲动了吗?
但是邓志光被定罪,倒也不是因为动机,而是他谎话连篇无法自圆其说的证词。假使他真没杀人,汪燕被害当晚,他到底在干什么?就算那时候警队管理比较松散,存在刑讯逼供的可能性,他被屈打成招。但如果他真的没干,他把事情全交代清楚,谁打他啊?尤其当时的调查至少从程序上来说是很细致的,记事本里夹着个挂号单前辈们都去走访了,就说明并没有钉死邓志光,他们是有在调查其他可能性的,然后这时候邓志光突然招了?这事真的有点诡异。
“他干了什么,能让他情愿认下杀人?”
听了一路的采访,我跟夏新亮回到了队上,大眼瞪小眼地琢磨。“莫不是他是个连环杀手,那天夜里他去杀别人了?”我打镲。“那采访你也听了两遍了,能不鬼扯吗?”夏新亮翻白眼儿。
“我这不是琢磨有什么比杀人更重的罪吗?他也不像会贩毒的。有这嫌疑我早掌握了。不然就是他杀了汪燕?我现在也挺困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