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平花(第2/4页)

每隔三头骆驼,就会有一个拉骆驼的人走在边上,缩着身子,面无表情地走着。

远远地,我看到褐色的驼队当中,有一头白色的骆驼,在白骆驼身边走着一位身穿蓝灰色棉袄、头戴棉帽的人。

“旦子?白骆驼?”我犹豫地朝他俩喊着。

那个拉骆驼的人看了看我,又回过头,看了看后面的白骆驼。

“旦子!白骆驼!”我确定地大声地喊了起来。

“二宝!”旦子也认出了我,朝我喊着。

白骆驼似乎也看到了我,它翕动着鼻子像是在和我打招呼。

“怎么就你自个儿,刘渝平呢?”他离开驼队,朝我走过来。

“回南京了,前几天来信说,他们马上就去台湾了。”我说。

“还会回来吗?”旦子问。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问,“你拉着白骆驼去哪儿?”

“嗨,还能去哪儿?我们驼队被国军征用了,拉粮草和军用物资。去南新仓,国军仓库。”

“赶快入列!”一个骑兵骑着马,挥动着马鞭从后边赶过来,厉声朝旦子呵斥道。

旦子不敢再说话了,冲我点点头,回到了驼队。

我冲旦子摆摆手:“拉完军用物资,来将军胡同看我们吧。”

旦子回头冲我招招手。

我站在路边,目送着长长的驼队从我面前走过,直到再也听不到驼铃声。

我刚从街上回到家,郝俊杰就从西院过来,担忧地对赵姨说:“赵姨,您说秀儿什么时候生孩子不好,偏偏赶上这个时候!”

秀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姥姥早就不让她再忙活了,让她老老实实地在家里保胎,不许出门。

赵姨也同样忧心忡忡地看着郝俊杰,问道:“听说开始围城了?”

“可不是嘛!北海、景山、太庙都住满了兵,东单开始拆房子了,说是修临时飞机场。”郝俊杰回答。

“干吗在城里边修飞机场?”赵姨不解地问。

“南苑机场和西郊机场都被解放军占了,只能在城里修临时机场。您没看见这些天飞机老在天上转悠,就是降落不了吗?”郝俊杰说。

“哎哟,这要是真的开战了,咱北平不就完了吗?”赵姨更加担心了。

“谁说不是呢?西直门和朝阳门都已经堆起沙袋来了……”郝俊杰忧虑地说。

“你二舅在家吗?”郝俊杰突然问我。

“二舅在东后院训鸽子呢。”我回答。

“你大舅还回来吗?”郝俊杰又问。

“偶尔回来一趟,前几天回来,说他们‘剿匪总部’搬进中南海了。”我问郝俊杰,“您找他俩呀?”

“就是想听听他们二位对时局的看法。”郝俊杰说。

“走,我带您找二舅去。”我拉着郝俊杰往东后院走。

到了东后院,二舅正在喂四块玉。

“二少爷,北平现在成了一个大兵营,您说这可怎么办呀?”郝俊杰担心地问。

“北平现在不仅是个大兵营,还是个火药桶。”二舅平静地说。

“您说真要打起来怎么办?”郝俊杰问。

“真要是打的话,早就打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这说明什么呢?”二舅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您是说,打不起来?”郝俊杰疑惑地问。

二舅微笑着说:“等着瞧吧。”

“您这么一说,我心里略微踏实点儿了。”郝俊杰的语气明显地轻松下来。

“对,别想那么多了,把秀儿照顾好。”二舅嘱咐着。

“嗯。”郝俊杰点着头。

“你巡逻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二舅接着嘱咐他。

“现在晚上倒是消停了,一到八点就宵禁了。”郝俊杰说,“就是白天为了抢水,净是打架的。”郝俊杰无奈地笑笑。

今天北平全城停电,自来水也停了,赵姨从街上回来说,大家都在抢水,一挑水的价钱都涨疯了。

也就在这天傍晚,大舅终于回家了。

大舅一进门,看见在院子里忙活的赵姨就交代着:“把窗户都糊上纸条,免得被大炮震碎。”

“大少爷,真的要开打?”赵姨问。

还没等大舅回答,姥爷掀开棉门帘,从屋里出来,大声说:“糊什么糊?不糊!炮弹真要打过来,糊什么都没用!”

赵姨为难地看着大舅,大舅不再说话,而是示意赵姨退下。

“你还知道回家呀?”我第一次看到姥爷如此严厉地对大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