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燃犀照水(一)(第3/4页)
这句话宋枝雨自然没说。
他刻意编造这句话,是为了顺着宋澜的心思,叫他觉得宋枝雨临死前还在执着与落薇的意气之争。
既有争执,又兼忌惮,自然不会吐出什么事情来。
他还记得,他说完这句话后,瞧见宋澜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欣慰,又似十分惋惜:“皇姐糊涂,这么多年都跟皇后过不去。”
落薇听了他这些话,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却有些怅然:“她……还说了什么?”
叶亭宴摇头:“没有旁的话了,你二人失态,我不曾禀告陛下。”
那日他回府,反反复复地想起宋枝雨最后没有对他说完的话。
一句是“我交给了苏絮”。
交了什么东西?二人未必龃龉,托付的便极有可能是牵系身家性命的东西,可惜她没有说完,这样物品,落薇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另一句是“她早就知道了,她没有”。
这句话他实在想不清楚,在书房中坐了一夜,只想出了两种可能。
一是,她早知宋澜和玉秋实的布置,没有阻止。
听起来像是宋枝雨临终有怨的控诉。
另一是,她没有背叛你。
多么令人目眩神迷的言语,他想出这句话,先将自己吓了一跳,静谧夜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叠一声,似乎在劝自己相信这种微乎其微的猜测。
可若是如此,“她早就知道”又该作何解,若她没有背叛,难道不应该是“她不知道”他们的谋划么?
心乱如麻。
离开汴都之后,他来去南北,苦心孤诣地布置自己的复仇,将当年参与之人以及如今朝中之人的身世经历摸得清清楚楚。
何人为敌须除、何人为友可信、何人不须拉拢、何人日后可用,钱财诱之、权势诱之、同道知己、异心能臣……他回京不过三月,一点一滴、无声无息地蚕食着汴都的政局,熬煎心血、夙夜难寐。
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心中那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得心应手。书房中只有关于她的言语,会叫他的心变成窗外夜风中摇晃的树叶,沙沙作响,摇曳不息。
落薇听了他的话,好似非常满意,难得主动地凑过来亲吻他的面颊——最近她对他的排斥似乎越来越少了,叶亭宴察觉到了这种转变,却猜测不出缘由。
“叶大人,陛下近日越来越信你了,”落薇在他耳边黏糊地说着,她凑得太近,每一句都能叫他听见停顿的气声,“假龙案没有罪魁祸首,宁乐一事又过于仓促,太师已知你为我所用,只是苦无证据,一时不得发作,若叫他回过神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不如……我们不再等了罢?”
叶亭宴察觉到了她言语中的意思,有些意外:“虽有暮春场和假龙两桩指向不明的案子,但还远远不够,你现在就想动手,以何为由?”
落薇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她很喜欢这样拥抱的姿势,更要紧的是看不见对方的脸,她嗅着他颈间熏了茉莉香片的气息,轻轻柔柔地道:“谋逆——你觉得怎么样?”
叶亭宴半晌没说话,随后才缓缓开口,用一种奇异的口吻唤她:“娘娘。”
落薇诧异:“怎地突然叫起娘娘来了?”
叶亭宴置若罔闻,继续用一种颇为严肃的口气道:“娘娘执掌朝政已有三年,难道看不清朝中的局势?太师在明,身后是公侯世家,你在暗,身后是朝野清流,一明一暗之下,陛下才能放心地撒手,许你们揽权柄、严相争。”
“你要斗他,需得徐徐而图,不管他出了什么招式,都不能心急。你要让他在陛下的心中失去用处、失去威胁、失去可依赖的本钱。大胤的宰执更迭何其频繁,若他手中不握滔天权柄,贬黜不过是一句话便能做到的事情。对于你们彼此而言,出刀不难,难的是如何确保这刀刃不会砍伤自己——谋逆,这样大的罪名,实在冒险,你如何能确信自己能够在其中不留痕迹、全身而退?”
他分明说得又温又缓,像是循循的劝告,可落薇听在耳中,只觉言语中的锋利和威迫几乎逼到了近前,叶亭宴揽着她的腰,忽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