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赐姓(第4/6页)

赐国姓是恩宠,可大魏的国姓本不是“谢”,而是“萧”。

谢黼篡位自立,许多洛阳旧贵并未将谢氏视为堂堂正正的皇室,又因大魏极重门第出身,赐姓“谢”对士族而言,并非恩赏,反倒成了一种侮辱。

何况河东裴氏满门被诛,与谢氏有不共戴天之仇。

众人沉默地望着跪立在庭中的裴望初,他的背影俊秀挺直,然而只有坐在上首的谢及音能看到他的表情。

谢及音笑吟吟地睨着他,语含警告,“七郎不接赏吗?”

裴望初声音极轻,一字一句道:“请殿下收回刚才的话。”

“本宫若是不收回,”谢及音指着红漆廊柱,十分冷漠地说道,“难道你还有骨气一头撞死?”

裴望初攥在两侧的手绷得骨节泛白,他蹙眉望着谢及音,仿佛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愤怒和失望。

谢及音半阖着眼,神情十分倨傲,可她心里并不好受。

只听裴望初说道:“若殿下想要我死,我不会贪生。”

“莫当自己是个值钱玩意儿,少拿寻死来威胁本宫,”谢及音闻言抬眼,定定地望着他道,“那天晚上本宫叮嘱你的话,你全忘了吗?”

裴望初当然没忘,她说要他为了她活下去,再苦再难都要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就是为了任她折辱和搓磨吗?

盛妆绝丽的谢及音正高高俯视着他,高鬟云髻,面白如玉,陌生得让他感到疑惑。

王六郎却已看不下去,向谢及音求情道:“父母有生养大恩,留恋家姓是人之常情,还请殿下换个赏赐。”

谢及音看向他,“本宫处置奴才,关王六郎什么事?”

王六郎道:“君子当有不忍人之心,这不是为了裴七郎,是为了我自己所求。”

此话一出,有几个曾与裴家交好的客人也出言附和,谢及音耐着性子听完,对王六郎道:“既然是六郎所求,本宫就给你这个面子,饶他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着人拉下去赏三十鞭,然后再问他本宫这赏,他接还是不接……届时宴席已散,我府中的事,王六郎总不该过问了吧?”

侍卫上前将裴望初带走行刑,王六郎要阻止,被他母亲王夫人悄悄拧了一把。

谢及音一敲金磬,庭中又起歌舞,王六郎望着她笑靥如花、醉态似水的模样,真的一点不在乎裴七郎的死活,心里缓缓沉了下去,顿觉满席佳肴索然无味。

夕阳半落,冷意渐生,宴中诸客酒酣兴尽,杯盘狼藉,散宴之后乘坐马车陆续归去。

谢及音喝多了酒,靠在贵妃椅上小憩,眉心蹙得很深。识玉为她端来暖胃的醒酒汤,小声对她道:

“岑中尉亲自施刑,抽了二十七鞭,裴七郎没扛住,昏死过去了。”

谢及音手中的碗一斜,大半碗汤都洒在了身上。

岑墨是谢及音的府卫首领,他跟了谢及音许多年,谢及音当然知道他的能耐。

识玉觑着她的脸色,问道:“您要去看看他吗?”

谢及音摇头,“给他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别声张,本宫就不去了。”

识玉领命离开,谢及音撑在贵妃榻上发呆,许久都没言语。

她大概……是没有脸面去看他的。

裴望初昏睡了一夜,更漏将阑时缓缓转醒。

那蛇皮鞭上挂着倒刺,沾了硫磺水,每一鞭抽在身上都是一道深深的血痕,三十鞭下来打得他体无完肤,肩胛处隐约露骨,大夫处理了整整一夜,甚至还要用针线缝合。

裴望初觉得后背像燃着火,竟连下榻去倒口水喝的力气都没有。

正此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脚步声极轻,听动静是个女子。她走进内室,绕过屏风,看到了狼狈地趴在榻上,身上裹满纱布的裴望初。

“裴七郎眼下感觉如何,还觉得是殿下救了你,对你恩深义重吗?”姜女史轻声嘲讽道。

裴望初没有抬眼看她,指了指桌上的水壶,姜女史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边。

看他颇有些急切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姜女史感慨道:“都说裴七郎才华倾魏阙、姿容冠洛阳,何至于竟沦落到此种地步?”

裴望初有了说话的力气,低声笑道:“你冒着被殿下发现的风险,就是来说这些的吗?”

“当然不是,”姜女史道,“我是来问你想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