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沉琴绝酒,从此孤(第4/6页)



  少昊盯着桃花,脸色煞白,身子簌簌直抖,猛然转身扑向屋内,跪倒在榻前,头伏在俊帝的胳膊上,半晌后,才听到压抑的泣声微不可闻地传来。

  阿珩弯身抱起小夭,一边哭,一边走。小夭抹着母亲的泪,学着母亲哄自己的样子,“娘,乖宝宝,不哭!”

  停在桃树枝头的子规歪头盯着窗内跪在榻前的少昊,一声又一声不停地啼叫:“不苦,不苦——”

  若人生无苦,也许能不哭,可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皆是苦,而苦中苦就是恨不得亦爱不得。

  当日夜里,阿珩潜入了五神山下的地牢。

  地牢是用龙骨搭建,又借助了五神山的地气,专门用来囚禁有灵力的神族和妖族,地牢共有三层,越往下被囚的人灵力越高,到第三层时,其实已经没几个人有资格被关押在这里。

  阿珩看了看阴气森森的四周,不知道宴龙究竟被囚禁在哪里。

  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乐声传来,她不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乐声越来越清晰。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却说不出的好听。

  阿珩轻轻走近,看见宴龙披头散发,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一溜大小不一的破碗片,他仅剩的一只手拿着一枚玉佩敲打着破碗片。碗片大小不同,声音高低就不同,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首曲子。

  阿珩停住了步子,静静聆听,想起了几百年前,绿榕荫里,红槿花下,宴龙锦衣玉带,缓步而来,谈吐风流,神采飞逸,为求西陵公子一诺,不惜以王子之尊,屈尊降贵,任凭差遣。

  他出生尊贵,仪容出众,又自小用功,聪颖过人,年纪轻轻就凭借独创的音袭之术闻名天下,谈笑间,一曲琴音就能令千军万马灰飞烟灭。想必他也曾金戺玉阶顾盼飞扬,依红揽翠快马疾驰,雉翎轻裘指点江山。可是,既生宴龙,何生少昊?王位只能坐得下一个人,不成王则成寇。

  宴龙奏完一曲,才抬头看来者,没有说话,只是靠壁而卧,含笑看着阿珩。

  阿珩走到牢门前,口舌发干,说不出话来。

  宴龙讥嘲:“难不成王妃星夜而来只是为了看我的落魄相?”

  阿珩把藏着断掌的玉扳指和俊帝的帛书递给宴龙。宴龙就着牢间晦暗的磷光,快速浏览过,读完后,他怔怔摸着帛上的血字,两行泪水,无声而下。

  “父王他什么时候走的?”

  “今日下午。”

  宴龙双手紧抓着帛书,头深埋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半晌后,他抬起头问:“他走得可安详?”

  阿珩想了下说:“他的窗外有一株桃树开花了,他说的最后一旬话是’那叫美人桃‘。”

  宴龙轻声而笑,“父王还是这样,小时候,师傅们督促我用功,恨不得我不睡觉地修炼,父王却偷偷带着我去园子里玩,教我辨认各种金鱼。有繁花相送,想来父王不会觉得太痛苦。”

  阿珩眼睛发涩,“我得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宴龙张了张嘴,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的手不自禁地动着,细细看去,都是抚琴的动作。嗜酒者不可一日无酒,宴龙是个音痴,日日不可离开乐器,可是宴龙手中的乐器就是神兵利器,在他另一只手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少昊不会让他碰乐器。

  阿珩溜出地牢,没走几步,却见漫天星辰下,少昊一袭白衣,临风而立。

  阿珩见被发现,索性摘下了掩面的纱巾,“你可有算有遗策的时候?”

  少昊淡淡说:“不是我周详,而是你太大意。五神山下的地牢建于盘古大帝时,历经七代俊帝加建,比王宫都严密,若不是我放你进去,你怎么可能溜进去?”

  阿珩戒备地问:“你想怎么样?”

  少昊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一痛,面上却十分冷淡,对着阿珩身后吩咐:“把宫中最好的乐器取出,送到监牢,让宴龙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