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乐章(第5/7页)

话机被落地的听筒拽着摔到了地上,他像是不解恨一样,又往上面狠狠踹了一脚。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留意到墙角正在怯生生看着他的两个孩子,有些恼羞成怒地对他们吼道:

“你们走开!”

姐弟俩害怕极了,像两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躲回了房内。可是没过一个小时,裴绍就回到房内,重新用大手覆住他们的脑袋。

“诗诗,曲曲,对不起……爸爸刚才对你们这么凶。”他在黑暗中身影模糊,声音也微微。

“没事的,爸爸。”小曲用肉肉的小手抓住父亲的大手,非常懂事认真地看着他,“我们知道你心情不好。”

裴绍看着女儿不甚清楚的脸,哽咽着说道:

“诗诗,你会怪爸爸吗?爸爸好没用……所有的钱都被人骗走了。”

“爸爸,没有钱没关系啊,我们长大了以后会赚钱养你的……”

…………

……

裴诗记得很清楚,当时刚说完这一句话,一滴滚烫的泪水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每次想到这里,再联想第二天发生的事,她的眼眶就会禁不住发热。

开始她总想,对于这样脆弱又没责任感的父亲,她不该如此缅怀。可是后来她知道了前因后果。她不仅更加心疼他,胸腔中还总有永远也无法平息的强烈怨恨……

她看向演奏台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

裴曲在经历了如今的一切后,居然越来越善良,演奏的曲子也越来越干净空灵。这和她几乎是截然相反的。

这时,旁边有人想离开坐席,她和韩悦悦立刻站起来让出空位,但她动作一个不稳差点摔跤,立刻伸手撑住身后的座椅靠背。她朝后面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想坐回来,身后身材发胖的西方女人却倒抽了一口气。

“Oh my god!”女人摇摇脑袋,立刻指着裴诗的手指,对旁边的年轻翻译说了一堆意大利语。

裴诗立刻收回自己的手。

“小姐,请问一下你是不是学过小提琴?”翻译问了这句话以后,那个外国女人又手舞足蹈地说了很多话,翻译继续说道,“她说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食指和小指能拉得这么开的人,几乎有一百八十度了,就是在最顶尖的小提琴家里都没见过。”

裴诗有些警惕地用右手握住左手:“我没学过,只是天生韧带弹性比较大而已。”

其实何止是食指和小指可以拉很开,她连食指和无名指的距离都可以拉成一百度。如果她放松,整只手都可以软得像面条一样,扭出各种寻常人看了会有点恶心的角度。就因为有了这样有些畸形的手指,以前她手还没受伤的时候,那些别人拉得手指抽筋的曲子她却可以轻轻松松拉出来,还可以超越常速演奏。

刚好这时裴曲的演奏也结束了,全场响起雷动的掌声和喝彩声。

裴曲回国后首次在正式场合表演,果然大获成功了。裴诗坐下来,笑着对韩悦悦说:“小曲果然厉害。我猜他会拿高分的。”

韩悦悦却拉住她的左手,掰了掰她的小指:“妈呀,刚才那一下我觉得你的手指都可以撇差了。诗诗,你真的没有学过琴?”

“以前学过一点,不过早忘记了。”裴诗敷衍地收回手,“我早告诉过你,我只喜欢音乐,自己不喜欢玩乐器。”

翻译和那外国女人说了一会儿,又对裴诗说道:“小姐,你手指和四肢都很修长,而且柔韧度这么高,这么好的天赋不学乐器简直太浪费了。”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有其他事要忙。”裴诗站起身,拍拍韩悦悦的肩,“我先去找小曲,你帮我留意评委的分。”

*********

裴曲果然拿下了当天的最高分,像是玩票一样进入了决赛名单。

下午,裴诗和韩悦悦到后台开始准备小提琴的复赛。看钢琴组比赛的时候,韩悦悦还一直在和裴诗说说笑笑,但眼见排在她前面的名额越来越少,观众席中的人越来越多,她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演奏台上,长相滑稽的矮胖男生穿着燕尾服,满头大汗地演奏着圣一桑的28号作品《A小调序曲与随想回旋曲》。外行看着他,大概只会发笑说“哈哈,他头发衬衫都湿了”,或者“哇,拉个琴而已,怎么会这么痛苦,脸都拧起来了”之类的话。可是在韩悦悦看来,他每一个揉弦、跳弓的动作都让她的心跳加快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