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福音(第3/4页)

于是,他继承了他的遗志与信仰。

他长大后成了他。

他就像一颗在深渊中发芽的种子,明明应该腐烂、枯萎,却因为曾被炙热的鲜血浇灌,所以拼尽全力攀上崖顶,终于在晨曦里绽出了烈焰般的花。

当年的宋野城饰演的正是年少时的阿洛,那个桀骜不驯、周身充斥着野蛮与戾气,但偶尔也会独自茫然动摇的阿洛。

那时的宋野城还未经历过任何系统的演技培训,出演的整个过程凭借的都只是过人的天赋和共情的本能,正因如此,他时常陷入角色无法自拔,甚至偶尔还会因为自己的扪心自问而辗转难眠。

他总是在想:如果梁齐不曾出现,阿洛会有怎样的结局?如果阿洛能早些伸出触碰光明的那只手,梁齐是不是就不用以死亡为代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但却可以有希望。

所以他希望就算深渊黑暗凶险,身负光明之人还是愿以赤诚和坚韧将它劈开一道裂痕,而当光明透进缝隙中时,深渊下的枯草野花也愿为它奋力一搏。

——但愿这世上所有光都能照进黑暗,而黑暗也愿意接受光。

宋野城回忆着当年的心路历程,既感慨又有种回溯过往的沉浸感,半晌后,他像是在那时光的洪流里捡到了某颗不同寻常的鹅卵石,眸光倏然亮了起来:“对了,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那句话是什么时候吗?”

江阙的眼睫忽地轻颤了一下,像是被谁轻轻拨动了似的,也不知是因为宋野城突然出声还是因为他问的这句话本身。

但那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刹那,他很快便认真看向了宋野城,示意自己在等他揭晓答案。

宋野城眨了下眼,慢慢回忆着道:“那是拍《深渊》的前一年,我11岁的时候。有天夜里,我在医院给一个小朋友读书哄他睡觉……”

小朋友。

这温柔又可爱的称呼如羽毛般轻轻蹭过了江阙的耳蜗,令他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

“当时医院床边就只有一本破旧的《约翰福音》小册子,还是KJV英文版,措辞特别晦涩。我虽然勉强能翻译,但译出来其实自己都觉得不怎么通顺。不过他好像也没太在意,就那么安静听着。直到等我读到‘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的时候,他突然小声问我:……黑暗为什么不接受光?”

宋野城的叙述轻柔和缓,仿佛不知不觉间就已将人带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其实我哪知道为什么?”宋野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对宗教根本还一无所知,连上帝和耶稣是不是一个人都不知道。但我怎么也是大哥哥嘛,我觉得我不能答不上来啊,就一本正经跟他说:可能是在黑暗里呆久了,还不太习惯有光吧,就好像你在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有人开个大灯晃你,你也会很不爽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会儿我还觉得自己解释得特完美,心说哟呵,我这理解能力满分啊,给我自己都说服了。”

他越说越觉好笑,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一点颤音,使得江阙也不禁跟着浮起了一抹笑意。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折,话音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略带自嘲地笑叹了一声:“不过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还会不会想起这些,会不会觉得当年遇上了一个大忽悠。”

会么?

未知却又无须作答的悬念漂浮在空中,在柔和的灯光里缓缓流淌,渐渐融进每一缕平缓的呼吸。

江阙默不作声地思忖了片刻,眸光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继而像是有些迟疑般轻声问道:“那个……小朋友,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么?”

宋野城仍然维持着手搭椅背的姿势,从始至终未曾变过,此时略微仰起头回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太久了,”他说,“我那会儿年纪还小,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他整个人都很瘦弱,像只受了伤又饿肚子的小猫似的。只有那双眼睛很亮,但却又总是低垂着,好像生怕跟谁目光相撞,显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说到这里,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语气中稍稍带上了些许欣慰:“不过后来听说他已经有了可以照顾和保护他的人,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没有安全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