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6/8页)

不知走了多久,楚迟思停了下来。

大榕树生长出繁密的枝叶,遮盖住了大半天空,风吹过时树叶便会婆娑作响,落下的水汽染湿了她的发端。

“那位…书教授。”

楚迟思轻声开口:“她曾经是我的博士导师,她是一位学者,一位伟人,是我十分崇敬、敬仰的人。”

她用的词语是“曾经”,因为书教授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脑癌晚期,享年八十三岁。

唐梨走近了一点,而楚迟思转头看向她,长发被风吹得微扬,拂过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她的声音有一种力量,能够让人平静下来。所以每当我觉得烦躁不安,或者是…寂寞的时候,就会来听她的讲座。”

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像是盈着水雾,如一泓寂静的潭水,倒映出自己的轮廓。

唐梨声音微哑:“你听了多少遍?”

楚迟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片刻之后,才轻声说道:“两…二十多次吧。”

唐梨:“重复听了这么多次?”

楚迟思点了点头:“嗯。”

其实楚迟思说谎了。这一场讲座她完整地听了20856次,每个字每句话每张图片,甚至每次声音的停顿都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

因为真的太寂寞了。

没有人陪她,没有人和她说话,她总得找些事情来做,于是便一遍又一遍地独自来到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同一场讲座。

她看着唐梨,模样那么软那么乖。

让人的心也跟着融化,只想将天上的星星,飘落的蒲公英,小溪间的月亮,将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没有人说话,可是有人的心在跳动。

“你昨天说,让我去找信任的人,”楚迟思垂着头,解释说,“我想回刚才的讲堂一趟,找书教授谈谈。”

唐梨问道:“需要我跟着么?”

楚迟思摇摇头,半晌后,又小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你可以去帮我买杯咖啡吗?要热的那种黑咖啡。”

唐梨弯眉一笑:“当然可以。”

她知道楚迟思喜欢什么,不加糖不加奶,要刚刚冲出来,滚烫而纯粹的黑咖啡。。

唐梨行动力强,自己刚说完人就快跑不见了,楚迟思瞧了两眼她远去的背影,转身回到讲堂里面。

书教授还没走,有零星几个学生们留下来问问题,教授无一例外,全都耐心地解答着他们。

楚迟思很有耐心地等着。

她是最后一名“学生”,当自己走上前时,书教授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楚迟思,下午好。”

楚迟思猛然顿住脚步。

书教授温柔地望着她,“怎么了?不是有问题想问我么?”

心中警铃哐哐敲响,楚迟思微一敛眉,动作极为熟练敏捷,将腰间藏着的那个东西抽出来。

“咔嗒”一声轻响,保险系统被毫不犹豫地关闭,金属直直指着书教授的眉心,映着冰冷刺骨的寒光。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给我滚出去。”

“楚迟思,你好像有几百次都没有来听过讲座了,”书教授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怎么忽然又来了?”

“嘭”一声细响,楚迟思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金属擦着面颊划过,疾风凌冽,打断了教授面颊旁的白色卷发。

银发飘落肩侧,似细雪。

楚迟思目光森寒,声音骤冷:“管理者,从教授身体里滚出去!”

书教授…亦或是管理者笑了笑,苍老的五指抓住了银白金属:“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楚迟思冷声:“我和你无话可说。”

“可我却有好多话说,”管理者将金属向下压,慢条斯理的,“楚迟思,你浑身上下都是挡不住的破绽啊。”

那人一步一紧逼,字字诛心。

沉重的压迫感仿佛凝成了实体,厚重的沼泽淹没了整个讲堂,缓慢温吞地将她淹没至顶,快要无法呼吸了。

“哪怕那个人长得再相似,对你再好再温柔体贴,她终究也不是你的唐梨,对吗?”

寥寥几个字,宛如刀尖直直扎入心肺,毫不留情地将她最脆弱的地方撕开,明晃晃地摆在太阳底下。

那些被压抑着,克制着不去想起的回忆翻涌而来,楚迟思喉间一甜,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哑声说:“我…我没有……”

是谎言,是苍白无力的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