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3页)
方慧云眼睛蓄满泪水的样子方寻至今都记得,他也记得刘占巍气得想打他一巴掌的手停滞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后来才叹着气地告诉他:“你是最不应该和你妈说这种话的人。”
刘占巍对方寻说,他是在玻璃厂认识方慧云的。方慧云总是加班到半夜,一双手被锋利的玻璃割伤都不肯请假回家休息一天。
因为方慧云就这么一个孩子,她需要赚钱养家。她说她没法儿像别的母亲那样给方寻一个有父母陪伴的完整的家庭,可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给方寻一个不需要担心温饱的童年。
方寻是方慧云的一切,刘占巍还说哪怕方慧云现在生下了刘漾,她每天做梦叫出的名字还是“方寻”。那一天,方寻才知道自己多混蛋,他连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也知道心结就是一道坎,这道坎迈过去就好了。后来方寻迈了,失眠自然而然也就好了。不过高三的时候姥姥和铁蛋都离开了自己,他抽烟喝酒,和学校的学生打架,消沉了一个多月。
方寻不记得刘漾那时候上几年级,只记得刘漾溜进他房间里说:“你这样妈妈会担心的,我最近总能看见妈妈在偷偷掉眼泪。”
就这么一句话,方寻再也不敢让自己堕落下去。
所以在方寻看来,他能理解牧野失眠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也知道牧野心理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人都是糟心事儿多了,才夜不能寐。
这些事儿都是方寻不想在脑子里再过一遍的回忆,可能是今天身边躺着牧野,他担心的同时难免会联想到自己。
扭头看着牧野,方寻叹了口气,声音微乎其微。
“牧野,你别侧着睡,压心脏。”伸手掰过牧野的身体让他平躺,方寻问他:“你压力大到失眠和失聪的事情,有和家人说吗?”
牧野摇头:“没说,也不敢说。”
从牧野被教练看中带到省队训练的那天起,父母就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他被迫放弃掉最喜欢的音乐,每天只能泡在泳池里游泳。
好像自从练上游泳之后,牧野耳边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关心,每天他爸妈都在问“你练得怎么样?”,再到如今打电话,问他的只有“游泳成绩怎么样?”,“为什么比赛又没有进前三?”的这些话。
有时候牧野真的不想再游了,他这回从寝室搬出来那天特意先回了趟家,找人把放在角落,很久没碰过的架子鼓和吉他运到他现在的住所。他真的想过就这样算了,反正一到比赛就游不出成绩,还不如玩他喜欢的音乐。
可是牧野又怕父母失望,毕竟他知道父母几乎尽全力地栽培他,他没法儿那么自私不管不顾地只觉得自己开心就好。
隔了好久,牧野才努力收起这些思绪动了动唇,突然和方寻说:“累……”
不累就怪了。
光那句“不敢说”,方寻就摸出来牧野是什么性格的人了。肯定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咬着牙憋心里,跟自己较劲儿的那种人。
“累了就好好歇歇。”方寻侧过身来,目光直落落地定格在牧野的身上,“你明天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天?早上也别跑步了,多赖会儿床,可明天一天好好放松放松。”
方寻说完并没给牧野回答的机会,而是继续说:“人最怕一直崩着那根弦,因为总有崩断的那一天。你现在从省队回到学校是为了调整心态,不是为了让你天天训练,反而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焦虑。别把自己逼太紧了,试着劳逸结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牧野全都懂。如果换做从前的他,但凡有人让他累了就好好歇歇,他肯定不会听。
加上并没有人对牧野说过这种话,他也清楚地知道运动员的生涯很短暂,大家都怕自己一个松懈,就已经没有冲刺的时间了。
所以只要能用跑的,牧野从来都不会慢慢悠悠地走。
可能因为方寻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也可能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方寻,牧野忽然想听从方寻的建议,把脚步放慢点,让自己能够喘口气儿。
从嗓子眼里轻轻蹦出来一声“嗯”,牧野点点头,说:“我会试着劳逸结合的。”
“这就对了。”方寻放下心来,语气都跟着轻松不少,“早点睡吧,就算睡不着也得闭眼睛眯着。”
说完把手盖在牧野的眼皮上,他又轻声说了一遍:“听话,赶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