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5页)

她至今还是抱着自己阿娘的骨灰入睡,不许萧晏碰之分毫,心中尤觉那九五之尊不配。

可是在她眼里,萧晏配不上她母亲是一回事,看一眼旁的女人便是另一回事。大抵于她心中,萧晏当真配不上她母亲,但是这世上也没人能配得起萧晏。或者说,谁人都不能来配萧晏。

即便她阿娘已经亡故多年。

即便她不喜欢萧晏。

那晚,萧晏抱她回寝殿。

一路上,她五脏翻绞,明明已经疼得躬弯背脊,手足相触,整个人缩成一团。呼吸急促间,满脸汗水和被溅的血水交融滴落,张着唇口再说不了一句话。

然一双眼睛,却始终不肯闭上,喷薄着滔天的怒火死死盯着萧晏。

待得了一根银针入穴,喘出一口气后,更是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如此方才彻底失力,昏死过去。

醒来后亦是多日不曾言语,直到萧晏领兵出征,她方咬着唇瓣目送他离去。

城郊十里长亭,她垂着头蹲在地上无声哭泣。

初冬雪花落下,苏合俯下身推她,“陛下停下来了,在回头看你。”

她抓着一双新做的护膝,不肯抬头。

最后还是苏合抢了过来,给那人送去。

苏合本以为,她送护膝,等战报,遣援军,眺望萧晏归来,如此种种,当是不再怨恨。却不曾想,见到她摘了七星海棠的花蕊。

这个孩子,原是从未放下过要毒杀生父的心。

萧晏在四月十五的夜间归来。

那晚月亮又大又圆,他踏着满地如水月光,轻装简骑,在昼夜不停疾行了数日后,终于提前赶回了皇城。

承乾殿中的小公主已经沐浴上榻,闻言赤脚跑出去。

“再过一日,便是你生辰。我回来给你做寿面。”

萧晏今岁三十又九,即将不惑。纵是自幼保养,注重养生之道。但到底架不住二十多年先天的顽疾,和后来人世的摧残。

不知何时起,他的眼角有了细碎的皱纹,两鬓微霜。

笑起来,皱纹更深刻,鬓发如银闪在夜色里。

只是,对着这个女儿,依旧保留着当年的温柔。

小叶子亦笑。

她尚且年少,一样的凤眸中盛满天上三千星子,又亮又美丽。

“我要睡了。”她将露在外头的足趾悄悄缩进襦裙里,轻声道,“殿下也先安置吧。”

这是她自去岁发病后,头一回开口与他说话。

萧晏频频颔首,由内侍监扶着回自己寝殿。

走出两步再回首,小姑娘已经关了殿门,看不见人影。

“陛下,公主盼着您回来的,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老奴都看见了。”内侍监安慰道。

萧晏看他,冷声道,“公主玉足也是你能看的。”说完,眼角眉梢却又都是笑意。

内侍监扶着他偷瞥,嘴角抽了抽。

一夜好眠,养足了精神。

便是眼下这个时辰,春日的午后,阳光碎金,黄鹂展喉。

苏合给他请平安脉,到底说了前两日的所见情形。

“她这是早就起的念头,用海棠花花瓣泡茶生幻觉的这一处作用,直接带偏了你我二人。自是以为她思母心切,方有此念。”

“但却不想,她种花真正的目的,并非花瓣实乃花蕊。海棠花花蕊有毒,不重。但是日积月累攒着,积少成多,且风干之后,汇在一起,便是剧毒。”

“如今花开三季,她手中攒的那些,足矣毒死一个人了。”

苏合收回手,转身在釜锅中篦了碗养生汤与萧晏,又道,“左右在我研制出解药时,你且不要与她在同膳了,寻个由头避开十天半月。时间我也足够了。”

萧晏一时无话,只翻下袖角,接过汤水饮下。

片刻方平静道,“你别费那个脑子,不必麻烦了。”

苏合愕然,瞪大了眼睛。

“朕也不避她,同她共得一时,朕亦求之不得。何论,她不拒朕。肯与朕同进同出,共膳闲话,已是朕之福气。”

“朕还推开?岂不笑话!”

“你是否没听懂我说了何事?”苏合蹙眉,敲了一记案桌,“她就没有放下过怨恨。这么些年,她始终觉得你害死了她阿娘。”

苏合往四下扫过,回首谴退宫人,“小丫头想要毒死你。”

“我听懂了。”萧晏挑了挑眉,顿了许久方继续道,“但是,本就是如此。阿照……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