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万艳书 贰 下册》(16)(第5/8页)

今天,似乎每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每一张她所信赖的脸孔都被翻到了背面——书影的脸依然还是那张脸,却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情的痕迹。

万漪不知所措地等着她走近,“妹妹……”

“我再问你一遍。”书影的眼神很奇怪,她看她,不像看姐姐,倒像在看积怨已久的对头,“我兄长,到底是不是柳梦斋所害?”

万漪仍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但她清楚地记得书影早就问过她这个问题了。于是她哆嗦着嘴唇,挤出她之前就给过她的答案:“不是,绝不是。”

“你再答我一句,白珍珍姐姐当真是自尽身亡?”

“白珍珍”三字一落地,万漪的脑中立即有一个垂死的女孩在绳结里徐徐上升,而那凌空的腿脚就被她托举在手上……

“白、白珍珍,对,对呀,她是自杀,怎么啦?”万漪发觉战抖已蔓延进自己的牙关,而她死活控制不住。时隔这么久,书影为何又重提起白珍珍?

书影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好。最后一个问题,詹叔叔为何会突然之间被抓入诏狱?”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敢起誓么?”

“敢!影儿,我、我对你,我对老天爷起誓,你问的,我全都敢起誓,我要骗你,就叫我不得善终!”

书影的眼神渐渐亮起来、硬起来,“你敢指着你那柳梦斋的性命起个誓么?”

万漪被问住了;她总算看出了端倪,这是一场见不得光的游戏,而她暴露了。

书影盯着万漪面无人色的样子,心头不由感到剧烈的撕痛。假如在从前,她一定马上抱紧她的姐姐,但现在的她再也做不到了。不管她们如何拥抱,哪怕一寸缝隙也不留,她永远能觉得出那将两人劈开的天堑。

而书影不确定,劈开她们的,是那些本可以永远沉默的真相,还是令它们再次发声的佛儿。

“用不着你说,你出个耳朵听着就行。不听,你可对不起你祝家祖宗。”

初二那一天,万漪欢欢喜喜地走开后,佛儿就开始说了。

“刑部祁尚书是我客人,我跟他打听过你大哥的案子,柳梦斋已录了口供,承认是他干的。你还要为这个凶手祈求赦免吗?”

“万漪姐姐说不是他干的,我信我姐姐。”

“你宁可信万漪那个狗丫头,都不信朝廷卷宗?”

“姐姐是我朋友,朝廷不是。”

“哈哈哈……如果你的‘朋友’指的是两面三刀的骗子,那万漪绝对当之无愧。”

佛儿言之凿凿,她说,曾有人目睹了白珍珍被白凤杀害,并以缄默成了帮凶;有人拿出了一封本应被焚毁的密信,将詹盛言出卖给尉迟度。而那个人,就是你亲亲爱爱的万漪姐姐。

“不,你胡编乱造!姐姐不可能做这些事,她不可能骗我。”

“二十一日,留门案过堂,万漪也会去做证。反正事关你大哥,你不妨向太后申请旁听,然后自己听一听,再自己问一问。”

书影极欲驳斥佛儿,声称自己绝不会受她挑拨,自己会无条件地信任姐姐,但就在那一瞬,她听见了一个自己更为信任——至为信任的声音:

“总之,侄女你记住,对这个人一定要有所保留,未可全抛一片心,防着她就对了。答应叔叔。说出来,亲口和我说一遍。”

“我答应您,一定会防着万漪姐姐的。”

他迫使她亲口答应下来。

终于,书影不无恐惧地回忆起詹叔叔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他那般英勇无畏的一个人,为什么竟会对万漪姐姐如临大敌?为什么千叮万嘱要她提防她?

佛儿抓住她一怔的空隙,很快地抢过话道:“你只管让那狗丫头拿柳梦斋的命发誓好了,好好看看她怎么说。”

她好好看着呢——万漪什么都说不出;万漪已默默招供了所有。

书影想要拿出一点点骨气来,可她却情不自禁地哭了,她的两眼盖满了泪水,在越来越黑的天色中,试图抓住那一副不断模糊着、消失着的面目。她有无数的问题欲投掷给万漪,我的姐姐,这不是我认识的你呀,你是我在这人间所剩无几的寄托,我是那样爱你,发誓穷尽一切去呵护你,就像你呵护我,可你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你为什么还要让佛儿发现、让我发现?你为什么非要毁掉我们之间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