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万艳书 贰 下册》(14)(第4/17页)
“屙屎屙尿我屙过,就没‘屙’过人!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你少和我胡搅蛮缠!”
“你这才是胡搅蛮缠,分明是你强拉住我——”
“你不犯浑哪个拉你?这满店的人,怎么我不拉别人就拉你?你是脸上贴金,还是下头镶玉啊?”
龚尚林自幼在男人窝——而且是坏男人的窝里头打滚,养成了刁狠泼悍的作风,饶对方还是个派头十足的公子哥儿,也被唬得不轻。
“亏你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张嘴都是些什么?怎么说话的?”
“哪个有空和你说话?欸欸,大家伙评评理啊!”龚尚林见围观之人渐渐多起来,更是放亮了嗓子喊道,“这人!他嫖院子嫖惯了,把谁都当臭窑姐!我一个良家姑娘,凭什么叫他白摸了去?”
“误会,都是误会!大爷不可能轻薄您!”“这位小姑娘,你干什么来的?要存心闹事儿,咱可得请您走路了!”“臭丫头,你别太岁爷头上动土啊……”事发突然,伙计们这才纷纷反应过来,前来劝架。
龚尚林是习武之人,颇有身手,三下两把就甩脱他们,继续不依不饶地闹说:“你们帮钱不帮理,合伙欺负我一个外乡姑娘!这人刚才就是摸我了,他的手就从这儿——”
她的手掌打自己的腰间流过,又骤地停住,拉足架势大哭起来,“我的荷包呢?我荷包里还装着两块银子呢!我荷包叫人给拿走了,就是你!你拿了我的荷包!”
她不由分说冲上去,拽住那男子衣袖,在里头一翻一搅,当真掏出一只绣着燕子穿林的小小荷包,一看就知是小女儿闺中物。原来偷窃的功夫不仅在“取”,还在“放”,合格的偷儿都能够随时随地把需要嫁祸或转移的财物放于他人身上,龚尚林使出的这一招,就叫“装榫头”。
她晃一晃那被自己装入,又被自己搜出的“赃物”,对准那男子冷笑一声道:“瞧你人模狗样的,原来不单单是个淫棍,还是个贼!”
之前无论她如何撒泼浑闹,男人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优雅风范,这时听见这个“贼”字,脸孔却突然收紧,眯起双眼,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走上前甩了她一耳光。
龚尚林等的就是这一下,她顺势跳起脚来,猛向前撞去,“好兔蛋,有能耐就把你姑奶奶打死,要不就该你咽气的日子到了,且看我挠花你这张狗脸子,掏出你这副猪下水……”
龚尚林一壁揪打,一壁骂不绝口,大家全上来拉架,一片混乱中,龚尚林顺势就和那男人相好的妓女推搡了几下,然后半推半就被人劝住,哭哭啼啼,“北京城没一个好人,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我上衙门告你们去!你们等着!”
她掩面冲下楼梯,在一张涕泪乱滚的小脸上,露出隐秘又老练的微笑。
接下来大半天,龚尚林的心情好极了,她把手掌举在阳光下瞧了又瞧、笑了又笑。最让她开心的,并不是偷到了一只价值三百四十两的金镶玉戒指,而是想到当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臭婊子,还有那个目中无人的臭男人发现它不见的时候。
她游荡到天黑透,方才意犹未尽而返。父亲和师兄都在客房里等她,父亲黑着脸,师兄安平也一脸不安,“师妹,你闯祸了。”
父亲重重在桌面上一拍,叹了一口气:“闺女,你倒虾笼吧!”
窃贼若偷了不该偷的人,便须在贼头的主持下退还赃物,即所谓“倒虾笼”。
“凭什么?”龚尚林先是愤声相驳,而后才想到,自己还没说,爹爹和师哥是怎么知道的?
几个月之后,覆上盖头的那一夜,龚尚林把今天看作是天意甜蜜又周密的安排。好几年之后,她认定这一切全都是命运针对她的阴谋。
她与之发生冲突的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父亲千里来拜见的京城老爪的长子。京中的盗贼也有团伙,最大的一伙称“绺帮”,龚成此次就是欲说服绺帮一同作案。两位老爪相谈甚欢,晚饭时,绺帮的头目叫自己的大儿子来陪宴。酒过三巡,那位少爷笑着讲起了下午的一桩奇遇,“我是玩鹰的叫鹰给啄了眼,居然让一个小母贼给耍了。”龚成和安平刚开始还当听笑话一样,慢慢地,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彼此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