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万艳书 上册》(23)(第8/8页)

“什么大善人,”佛儿忽在一边插嘴道,“一对狗男女罢了。”

书影怒目而叱,“你怎么张嘴就这么难听!”

“是你自个儿和我们说的,安国公和那个白珍珍全都受过白凤的恩惠,而今这一个‘姐夫’、一个‘小姨子’却背过了白凤偷情,不是狗男女是什么?自个儿做得难看,还怪我说得难听?

“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我说的这样,细香阁那边干吗把安国公日日来探望白珍珍的消息在白凤那儿瞒得死死的?妈妈还三令五申不许人透出一点儿风?等着瞧吧,安国公要是最后不跳槽[93]白珍珍,甩白凤个冷子,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跳什么槽?珍珍姐姐又不是倌人。”

“不是倌人,干什么陪着人打茶围,一陪就是一整天?一个欢场老将,一个花底雏莺,还能有什么新鲜的?男人贪色,看见更年轻漂亮的就见异思迁;女人慕贵,见着个有钱有地位的就要把他从其他女人手里抢过来,什么情谊全不顾了,还信佛呢?!佛经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怪叫人恶心。”

书影怒不可遏道:“你才叫人恶心!把什么都想得这么脏!”

“我想得脏?”佛儿点一点自个儿的鼻尖,不屑道,“我可没张口‘詹叔叔’、闭口‘詹叔叔’,一提詹叔叔就春情满面,做梦都惦记着。哈,都晓得你那詹叔叔年轻时有个‘第一美男子’的妙称,据说现在也不减当年。你心里头究竟是

把人家当叔叔,还是想些别的什么,那就只有自己才清楚了。”

“佛儿!”书影将两颗小虎牙咬着下唇,“我往后要是再同你相交一语,我就不姓祝!”

佛儿草草擦过头脸,就走到了通铺边脱去外衣,“打从落在这儿的头一天,你就不姓祝了。”

万漪搂住了书影,抚弄着她背脊道:“好了妹子,你别和她斗嘴了,她牙尖嘴利的,咱们哪里说得过她?只白给自己惹气,别理会就是了。”

书影恨恨道:“姐姐,也就是你还在这屋里,要不然我真不愿多待一刻。”

“早看出你不想在这儿多待了,”佛儿爬上炕,从炕头坠下的一抹窗影勾勒出她陡峭高耸的鼻峰与猩红厚重的嘴唇,“放心吧,甭管你巴结上白凤还是白珍珍,都能跟着去给安国公当通房,可遂了心愿呢。”

书影攥拳往铺面上一捶,却当真抿紧嘴不再多说一字。万漪正躺在中间,便两边调停道:“妹子,你不说话最好,跟她呀没法说,简直是‘出门遇大风——张口就被堵’。佛儿,你也少说几句吧,老为了多嘴乱说挨姑姑的罚,还不知改一改这脾性?”

佛儿闭上眼,从香盒里摸出半块茶饼,“狗丫头少抬出那老刁猫吓唬我,你就跪下来请我说,我也懒得和你说。”她把茶饼往嘴里头一塞,就此寂寂。

万漪拿一双幽柔的清水眼对着佛儿含颦一瞥,就又低声劝慰起书影来。书影深知她习艺辛苦,不好耽误她迟眠,也就做出一派豁达的样子,笑着从万漪枕边的盒内取了块茶饼塞进她口内,“好了姐姐,不用劝我,我难道还和那人一般见识吗?快睡吧,别明儿又挂着两个黑眼圈被猫儿姑忉咄。”

不多时,佛儿和万漪就摆着一式一样的睡姿,双双熟睡了过去。唯独书影翻来覆去的,可无论她翻动多少次,也再没办法把那些被人塞进脑子里的想法重新倒出来。她再三对自己说,詹叔叔与珍珍姐姐是清清白白的,可她就是不可抑止地回想起那一天,初见的他们在她面前忘形相拥的一幕。

阳光打在他们的身上,她与他们间只隔着几步远,却恍惚是仰望见高高的悬崖之巅一对被风雨雕琢而成的石像。而有那么一霎,书影仿似看到石像的另一半并不是珍珍姐姐,而是她自己,詹叔叔紧握着她的手,跪在她脚下,用的是磐石的手掌与磐石的膝盖,永远也不会松开,永远也不会离去,永永远远地守护着她。

一千年,一万年。

该死的佛儿!书影暗骂了一句,我才没那么不知羞!她一下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等她再度把脑袋探出被窝时,已见庭院里一度韶光,柳叶发,桃李放,燕子回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