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万艳书 上册》(15)(第5/7页)
书影倚靠着万漪,微喘着道:“白凤不见了一只钱袋,她认定我看见了拿钱袋的人,要我招认。”
万漪的手停住了,一眨不眨地望著书影问:“那你看见了没有?”
书影凝神回望着她,先点点头,复又摇摇头,“只模糊看见了背影,并没有看清脸。”
万漪长长地“哦”一声,又不无担心道:“那么是谁的背影,你可认出来了呢?”
“你别问了,指认贼人是慎之又慎的大事,休要说我单瞧了个背影,就真瞧见了全貌,以我其时饿得两眼昏花的,夜灯又暗,焉知不会看错?只图一时痛快说出来,万一把污名栽给了好人,我于心何安?”
“那……那你就照实说,说没看清,随便指几个人让她们自己问去吧。”
“我也想过,可后来越瞧白凤的态度,我倒越不敢说了。”
“什么意思啊?”
“我和你提过吧,前几天她一整套点翠头面不晓得叫哪个拿去了,她连问都懒得问。平常别的姑娘借用她簪钗铒戒,她一概来者不拒,东西送回来少了珠子、宝石,她也不理论。我天天见她花钱像洒水一样,莫说丢了只钱袋,就是丢了座钱庄,她也不会在意的。可刚刚她盘问我的时候,却一改那种万事不挂心的态度,气急败坏的。我爹爹总说‘色厉多胆薄’,我推测,白凤之所以气成那样子,实际上是心虚害怕,钱袋里肯定有什么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她那一副酸狠心肠,但凡揪出了嫌疑人,便没有实据,也干得出为掩盖秘密而杀人的恶行。只要想一想当初的玉怜——不过说话轻浮些,命就送在了白凤手里——你就知道我绝不是夸大其词。那你说,我还能不能信口开河来害人?”
“可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难不成你真等着两个时辰后被送走陪客?书影小姐,还是随便给凤姑娘一个名字好了。”
书影似乎打了个冷战,又陷入了久久的深思,末后,却音调很平静地道:“你才不说了?妈妈预备着从咱们三个里挑一个,我若把人供出来,自己倒逃过这一劫,那不就剩下你跟佛儿了吗?佛儿是块爆炭,性子还没被猫儿姑调教出来,妈妈免不了怕她冲撞了贵客,那送去的多半就是你这天性柔厚之人,我怎忍心让你受那一份糟蹋?”
万漪听书影这样说,又见她瘦得肉尽见骨的小脸,忍不住一阵热泪直涌,“可你更不成呀!书影小姐,你不懂,你才十一岁,那种事儿可不是饿几顿、打几下,那是活活地脱一层皮,你受过一次,一辈子可就全毁了。你一个尊尊重重的小姐,怎么行?不行呀!”
“我哪里还有一辈子?既把我送走,我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说着说着,怎么又想不开了?”
“我不是想不开,我是想开了。既然出面叫条子的是尉迟度那阉竖,那这位客人必定是贵比王侯,府上少不了楼台馆阁,我觑一个空子跑到高处往下一跳,立时就摔得个烂碎。实在没机会,往哪儿一头碰死也罢了,尸体就由人处置去吧。活着也是受辱,那还不如一死,也图一个万事不知。我扪心自问,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就算对不起我祝家的祖宗,也无法了。”
万漪呜咽道:“你怎么就这么拧啊,你就说一个人出来不就好了吗?干什么自个儿和自个儿过不去?”
书影掠开了直垂进眼睛的碎发道:“自己不想遭罪,就把别人推出去遭罪,可没有这种道理。”
万漪泪如雨下,只把眼泪擦了又擦,“书影你,你这孩子……”
书影仍只是笑了笑,“姐姐——我其实心里早把你当姐姐了,可我脸皮薄,总没好好叫过你几声。”她抚了抚万漪的手背,又唤了她一声,“姐姐,龙溯之变后,那阉竖的爪牙就轮番登门逼我爹爹说出我表哥们——就是瑞王两位世子的下落,爹爹面对百般刁难,半个字也没吐,直至最后被绑上腰斩台。大丈夫‘苟利社稷,死生以之’[63],我一介女流自不可相提并论,但我至少不会只顾着自己就昧了良心做事,我相信,这一点爹爹总是赞成我的。”
“什么‘社稷’?这种官文我不懂,我就懂你犯不上去送死!”
“姐姐你别急,你听我和你说。我被关进羁候所之前,爹爹曾叫人偷空给过我一只羊脂玉指环,说是世祖皇帝做摄政王时亲赐我高祖父的,是我家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