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录梦华(第3/9页)
皇后心有不甘地争辩道:“是官家当日亲口许诺臣妾——”
“朕只是同意你设法让赵盼儿暂时撤诉,不是允许你指使鼓院冤杀苦主!”皇帝猛地停下脚步,打断了皇后的话,用颤抖的手指向窗外,“听听宫外头百姓们都在传些什么!鼓院不公,朝廷不公!”
皇后沉默了片刻,突然跪了下去:“官家若觉得臣妾有错,那就请官家治臣妾的罪吧!”
“皇后!”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皇后委屈极了,她悲痛地掩着心口说:“官家,臣妾服侍你整整三十年,自问每一刻都发自肺腑,无不精心;可自从您立了臣妾当皇后,那些清流大臣,就一刻没有停止攻讦过臣妾!什么出身微贱,什么狐媚祸主,臣妾可有一句分辩,可有一句不满?眼看着几次想致臣妾于死地的罪魁马上就伏法,臣妾不想有别的变故来打扰,难道这也错了吗?”
“可你想消除的变故,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极怒之下,皇帝的胸膛正剧烈的上下涌动,“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朕为什么生气吗?你没有生子,朕帮你借腹,你想要权柄,朕至今未立太子。婉婉,朕难过的是,朕拿真心待你,你却以假言哄瞒朕!朕知道你早就对朕只关押了顾千帆,而没对赵盼儿如何暗中不满,甚至还觉得朕去过永安楼,肯定是起了别的心思。可赵盼儿她姓赵,一个可以做朕女儿的本家小娘子,朕只是一见她就觉得亲近而已!”
皇后身子一晃,她想要就此收拾了赵盼儿,的确有担心那才色俱全的赵娘子迷惑了官家的缘故,可谁曾想到,她竟然错得如此离谱。
皇帝苦口婆心地说:“治国之道,有严有宽。你以为我当真那么心胸广阔,连柯政喷我一脸唾沫都甘之如饴?不是,是因为当初父皇教我,为君之道,万事不可肆情,要心存天理,事重民意!”
皇后垂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婉婉,你说齐牧用《夜宴图》诬陷你,我信!你嫁过别人,我难受,但怕你不高兴,拼命忍!可是婉婉,你若想以曲得直,以暗为光,今日就算打死了赵盼儿,欧阳旭的名声就真能保得住吗?他日大理寺齐牧之案开审,百官们就真的会相信欧阳旭所言,认定齐牧是罪有应得,而不是你肆意罗织吗?外头的百姓信吗?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知!”连番质问过后,皇帝难过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后便拂袖而去。
一时间,空荡荡的内殿就只剩下皇后一人,她突然脆弱地瘫坐在地上,刚才,她注意到皇帝后来并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因此他最后的那番话并不是对皇后说的,而是对他的妻子刘婉说的。
天色暗了,烛光亮起,不知道坐了多久的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孤独地走进自己的内殿,那张永远带着盛妆的脸上,少见地现出了疲惫。突然,她察觉殿内的阴影处,似乎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衣角,她瞬间警觉起来:“谁?”
顾千帆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朝皇后恭敬一礼:“臣皇城司使顾千帆,请见圣人。圣人千岁万安。”
皇后迅速地掩过了心中的惊惧,镇静地坐于凤座上,居高临下地问:“顾千帆,你可知漏夜私闯吾之寝宫,乃是不赦死罪?”
怎料,顾千帆不卑不亢地答:“臣早知。臣更知道,圣人昔日的确曾为节度使薛氏爱姬。”
“大胆!”皇后眼眸瞬间收缩,那精心保养的如葱尖般的指甲也深深地嵌入坐垫之中。
顾千帆反唇相讥,语若尖锥:“比不得皇后身为国母,却想祸乱法纪来得更大胆!”
皇后立时勃然大怒,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犯上之人,若非她眼下心有忌惮,顾千帆大抵已经丢了性命。
顾千帆却赶在皇后发火前,突然单膝跪了下去:“臣虽姓顾,却并非萧钦言之侄,实为其子,因父母自幼仳离,抚于舅家。前御史中丞齐牧知臣之阴私,刻意诱臣由文转武,改任皇城司,以便助他收集朝中秘事,与萧钦言为敌,但臣仍心念生父,故不时助之。去岁年末,臣受命勘察狂徒攻讦圣人之案,无意自密报中得知杨家藏有《夜宴图》,便至钱塘搜捕,欲将此画毁去,不意却与此画原主赵盼儿相遇。圣人,你想保欧阳旭,无非是想借他之力除去齐牧,但臣的手中,有比欧阳旭更多的百官秘辛。臣已将自己所有秘密坦白,从此把柄尽入圣人之手。圣人今后如有驱使,臣自当忠心耿耿,无有不从。唯求圣人高抬贵手,放臣妻赵盼儿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