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第3/4页)

内官先得了皇帝授意,宣旨颁赐后便走了,不管柳竹秋是否接旨。

柳竹秋不再给负心汉面子,转身向通政司递交拒婚奏疏,说自己“性刚才拙,与世多忤,无椒房之淑德”,先回顾君臣过去的情分,说“陛下在潜邸时擢臣女于草莽之中,恩遇冠于群臣之上。臣女不佞,奉令承教以报厚德,而今呕心自笑才华尽,思竭不得相追随。”

然后措辞犀利地表明她将入宫为妃视作“鱼失江湖,鸟囚樊笼”。

讽刺宫廷是“闭目塞听之枯井,虚度年华之颓巢”。

同情宫中的女人“七情不能自主,六欲不敢畅发,浑浑噩噩,如丧魂之走肉,心志盘屈不得开,固已极矣。”

又说:“成人之名而不夺其志,是为仁也。今陛下践祚改元,龙飞御极,朱轮华毂,拥旄万里,愿矜愍愚诚,全臣女微望,无任感激恳悃之至。”

奏章递交到皇帝手中会经过众多官员之手,等朱昀曦御览,内容已流布满朝。

他只看原文便雷嗔电怒,哪堪想象群臣们背地里议论的情形,当场撕毁奏疏,怒骂柳竹秋是反贼。

侍从们都吓得伏地哆嗦,陈维远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跪地劝抚:“陛下息怒,荥阳君自来野性难驯,就是扔进沸水里煮上三天三夜也难炖化。她写这奏疏分明是找死的意思,您千万别上当啊。”

他哪里晓得皇帝的痛苦。

被臣下当众奚落已突破君王耐力的极限,受了奇耻大辱还舍不得暴力制裁她,这才是最令朱昀曦难受的。

他扶案喘息一会儿,命陈维远捡回撕碎的奏疏拼好,忍耐着再从头读了一遍,攥着发抖的拳头下令:“这篇奏疏留中不发,后日的册封典礼仍如期举行。”

陈维远瞧着主子心痛不已,那柳竹秋虽出众,却也不值得一国之君受如此委屈啊。

朱昀曦把这场羞辱当成柳竹秋欠他的债,既然她总以为救过他帮过他就能心安理得断情,拿“仁至义尽”这类鬼话打发他。那么他也有样学样,夺回债主的地位,让她无话可说。

柳竹秋交出奏疏不久便听柳尧章说她拒婚的消息正在京中疯传,闻者无不震惊,恐怕皇帝会重重处罚她。

柳竹秋正为朱昀曦迟迟不降罪而焦急,他不要颜面的隐忍让她身陷被动,再过三天宫里就会来接人,白秀英愁得睡不着觉,半夜跑来守着她焦忧道:“陛下是包容你,还是跟你较劲呢?你话都说满了他还无动于衷,这招以静制动也太厉害了。”

柳竹秋也没想到朱昀曦的耐性已这般精进,忐忑地说出第二条计策。

“后天他再没动静我便剃光头发,宣布出家。”

白秀英愕然,随后质疑:“倘若他仍执意接你入宫呢?”

柳竹秋叹气,眼神锋利起来:“那我就唯有一死了。”

这事已超出个人荣辱范畴了,她不能让皇权摧毁她辛苦传播的学说,有人想抹去那些除旧布新的道理,她便用生命来牢牢镌刻。

翌日上午,张体乾到访。

柳竹秋以为他不知道她刚触了龙鳞,让下人带话劝他快走,以免受连累。

下人回禀:“张少爷说您的事他都知道了,是专程来搭救您的。”

柳竹秋好奇,在花厅见客。

张体乾恭肃地行礼后说:“学生昨天看了先生新写的奏疏,又找人具体打听了您的遭遇,心中极是愤懑。陛下这么做无异于焚琴煮鹤,学生誓要保全先生志愿,今日特来奉告。”

他年少义高,柳竹秋很感动,温言道:“体乾,难为你有这份心,可这事非你能力所及,我向日受你祖父关照,无法看顾你已很愧对他了,绝不能再使你受牵连。你还是回去吧。”

张体乾凛然道:“先生,学生当年不才,跟宵小们学了些流氓理论,原本羞于回顾,此时却正用得着。”

柳竹秋狐疑,随即听他呈上一条惊世骇俗的策略。

“学生想公开求娶您,只要您跟我成亲,陛下就不能再迎您进宫了。”

柳竹秋万分诧讶,张体乾又诚挚声明:“学生没有丝毫亵渎您的意思,只是走个过场,绝不敢造次,和离书我都提前写好了,请您先收下。”

他双手奉上亲笔书信且已画押的和离书,落款日期就在半月后。

柳竹秋真佩服这少年的胆子,感激他的义气,但实在不能任由他为自己蹈虎尾、涉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