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第3/6页)

偶尔讲到激动的时候,公爵夫人会向上看去,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某处,好似等待着一句不会响起的提示——多少次我看见了她眼珠一转,就突然一口气说出了一大段话,遣词用句完全是康斯薇露小姐的风格,又好似在等待着一句轻轻的夸奖——多少次我看见了她向上望去,接着就露出喜悦的微笑,带着一点羞涩和得意,犹如被挠了耳根的豹子。

就像一个改不掉的习惯。

每逢此时,我会轻声说一句。

“干得好,伊莎贝拉。”

就像康斯薇露小姐会说的那样。

而我不是观众席中唯一注视着公爵夫人的听众。

夏绿蒂经常会打扮成一个男孩子的模样,在公爵夫人出席议院会议时溜进下议院,想看看她作为会议中唯一的女性,是如何表现的。她以为我与埃维斯从未发现,但每一次我都能在人群中找到她。那双碧绿的眼里会迸现出耀如星光的火花,倒映在她倾慕而又带着景仰的神色上。

埃维斯则从未前来。

他在慈善学院中得到了一份工作,在那儿,他是有着平淡柔和面容的莫莱尔先生,金发带着近乎银色的反光,仿佛月色倾泻其上,灰蓝色的眼里总是有着浅浅的笑意,讲起话来轻声细语,遣词用句庄重而又优雅。

就与康斯薇露小姐一样。

这个男人似乎将曾经百发百中的枪法,狠厉迅捷的格斗技巧,还有在从前的间谍生涯中学会的易容术都埋葬在了那个八月,随着他的过去,曾经使用的名字,曾经成为的那个男人,一并深深掩盖。如今他只是埃维斯·莫莱尔,夏绿蒂·莫莱尔的父亲,在慈善学院教授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及俄语,每种都说得如同本国人一样流利。学生们极其爱戴他。

他的生活自那以后平淡,普通,细水长流。一如康斯薇露小姐渴望他得到的。

尽管夏绿蒂继承的财产足以让埃维斯两人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辈子,公爵夫人还是将所有康斯薇露小姐在她的古巴生意中赚来的利润,都经由我交给了他。

“我希望埃维斯拥有这些。”公爵夫人在支票上签下了康斯薇露小姐的签名,如今她已经能流畅地模仿笔迹,不会再如从前般古怪。

放下笔,公爵夫人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从前,她会在艰难时刻握住康斯薇露小姐的手。我就是这么透过门缝看见了坐在窗台上的她,珍珠灰的轮廓在月色下反射着温柔的光芒,低头看着那些不会翻页的画册。

于是,后来,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整夜地翻着那些她喜爱的画册,心想也许康斯薇露小姐会偶然经过,瞥上两眼。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满足的事。

“务必要亲自交到埃维斯的手中。”公爵夫人盯着我的眼睛说,从埃维斯加入了游|行这件事上,她便猜到了埃维斯与我恐怕私下有联络——考虑到他曾经与我一起在南非度过了一段时间,这倒并不奇怪。

“我会找到他的,别担心,公爵夫人。”我接过了支票,就像一个称职的女仆应该回答那样恭敬地说道。”

“确保他收下支票,我很希望他能收下。”

是的,我知道,康斯薇露小姐会希望他收下的。

看着支票上的签名,公爵夫人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就像一个改不掉的习惯。

而我与埃维斯最后一次见面,恰巧是在公爵夫人即将前往温莎城堡为女王庆祝钻禧纪念的前一天。

我将一张新的支票交给了他,范德比尔特先生每个季度结算一次,利润会直接转到公爵夫人在德雷克希尔-摩根银行的账户中,随即律师会打电话给公爵夫人,通知她这件事,并简要地向她汇报这一季度的盈亏。在这通电话后,公爵夫人就会交给我一张新的支票,而那天,就是我与埃维斯见面的日期。

“你打算一直在公爵夫人身边侍奉下去吗?”

那时,他询问我。

不,怎么会。“我的侍奉是有期限的。”

“到什么时候为止?”

“到她眼中的空洞被填满为止。”

埃维斯没有听懂。

从昏迷中清醒以后,公爵夫人的双眼——尽管形状与色彩属于康斯薇露小姐,内里的光却来自于她自己——便有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