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斧头(第3/4页)

皇帝拍脑袋办事,出口成宪,官吏按照自己的利益来执行,钱帛说废就废,但他们这些樵夫、农夫含辛茹苦一年的血汗呢?就这样作废、勾销了?

而樊崇想让家人过得好点的希望呢?就这样彻底没戏了?

“郡中诸姓可替汝等缴赋。”

同来的乡豪开始装好人,与税吏一唱一和,露出真正的目的:“但汝等有田土者,来年要缴粮以偿贷,没田而有气力者,则要以劳力偿还……”

这不就是变相让小农成为佃农,让樵夫成为私奴么?新朝禁止土地买卖与奴隶贸易,但官吏豪强们,掌握了权力和上传下达的渠道,总能变着法继续剥皮。

有人认命地低下头,总比被官府和豪强翻脸抓起来,沦为刑徒要强。

有人坐地嚎哭,为接下来的命运绝望,赋税已经够重了,还莫名其妙背上了巨债,仿佛一座座大山,压垮了脊梁。利滚利之下,往往不是一代人能偿清的,而意味着世世代代都要为人做牛做马了。

但也有人,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一步步走向那满脸趾高气扬的税吏、满脸伪善的乡豪,然后高高举起斧头,朝他猛地劈下!

再一抬手,竟将税吏也砍了!

所有人都愕然看着这个平素缄默少言的“老实人”,税吏的鲜血溅在凶手身上,在他额头留下了醒目的一道血迹,仿若将眉毛染为赤色!

“活不下去,那就反了罢!”

樊崇举起染血的斧子,朝阳照在他身上,将影子投射得颇为巨大,仿若一位巨人!

“跟我走!进山林,吾等再也不受人欺压!”

……

八年时间过去了,樊崇依然像当初一般,不停地挥舞着斧头,不知疲倦。

但不同的是,今日他砍向的,不再是柘木,而是一个个的活人,魏兵!

他们坚硬的甲胄,仿若古树那厚实石化的皮;长矛戈戟,又像是横七竖八的枝丫。樊崇或劈或砍,或搂或截,斩断枝叶,又重重劈向“树皮”。

就如当年树汁、木屑飞溅,随着鲜血迸射,又一个魏兵倒在地上。

但他们依然朝樊崇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疲倦与麻木,战斗之余,樊崇似乎回到了做樵夫的时候,那会他想法单纯,自己和家人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啊?不,不止是一家一户,若乡党挚友们也能如此,那就是乐土!

但事与愿违,樊巨人依然在战斗,但八年前随他一起杀官吏造反的乡党们,还在身边的却已寥寥无几。

樊崇造反之初,势力尚小,很快被当地豪强武装击败,他挚爱的妻子,不慎被官府捉住,为了逼樊崇出山,残酷杀死。

他带着队伍向兖州东泰山转移,慢慢壮大,最终杀回故乡,将莒县几乎所有豪强官吏都挂在了柘木上!

但一场瘟疫席卷而来,樊崇的两个儿子,死于疫病。

他虽然奋起反抗,但苦难与不幸依然如影随形。

樊崇落下了最后一滴泪,在妻子坟冢旁将他们埋葬,从此对故土再无半分眷恋,只一门心思往前走。

似乎是作为亲人的替代品,他将赤眉视为兄弟姊妹,转战诸州,收养的半大孩子也越来越多,最终多达上百。尽管赤眉其他从事效仿樊崇收“义子”是变相蓄奴,但始作俑者樊崇,确实将他们当做儿子看待,他们也战斗在樊崇身边。

时至今日,樊崇的梦依然没有破灭。

又一斧劈死一个魏军屯长后,他们已经突破了魏军三河兵、冀州兵中间的薄弱点,樊崇现在要带着人往后军走,寄希望于将水搅浑,让溃败的民夫把第五伦的大阵冲乱。

“想过上好日子,过去不能指望王莽、豪贵,乃至于什么城阳景王。”

“如今,也不能指望第五伦这‘好皇帝’!”

樊崇没读过书,但三十多年的卑贱生活,以及这八年来的斗争,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乐土,得靠吾等手中这斧头!一点点劈开!”

……

第五伦已经不在指挥所中,他登上了戎车,戎车左右则是斧车,车上也竖立着一把斧头,但和樊崇那满是血迹的杀人之斧不同,第五伦的斧刃下系五彩飘带,它们是权力的象征。

不断有斥候从各个战斗位置返回禀报。

“马国尉追及赤眉后队,渔阳突骑也已赶到,与之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