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事(第4/9页)
女人嘶哑的声音道:“我要烧了这家!我要烧了这家!火柴呢?谁吸烟带火柴?”
还是那男人道:“算了,这房子连着隔壁,烧起来隔壁不相干人家也会被烧到。走吧,你爸该出手术室了,需要你照料。”
“不,张立新,你别拦我,我没完,没完!”
“简敏敏,够了!”男人喝止后,显然是抢夺下了什么。
“好,不让我烧,不让我烧是吧,我……恨你!恨你!恨你……”女人吼得歇斯底里。
宁宥不知道那女人恨什么,她不敢动,更别说探头看了。她最大的注意力都放在捂住弟弟的嘴巴上。她只听见撕书的声音。
那群人终于闹哄哄地走了,宁宥又等了好久,听得没声音了,才敢钻出布帘子瞧。她见到一地的狼藉。弟弟也爬出来,看着地上的狼藉发呆。宁宥想到了什么,又钻回床底下摸出书包,翻出新华字典。“jian”,宁宥轻轻念着这个音,翻到这一页,好多字读“jian”。宁宥不知该是哪个“jian”,只知道将这个音的字都认下来。等妈妈回来,她已经在昏暗中带着弟弟认了七个“jian”字,而妈妈手指直指向“简”。宁宥和宁恕齐齐地将这个字记住了。
简,爸爸杀的那个厂长姓简,带头来砸崔家的女人姓简。妈妈说,简敏敏是简厂长的女儿。
宁蕙儿哭过,但当着孩子的面,她没流一滴泪。她一声不吭地打包各种没被砸坏的细软。灯泡早被砸了,屋里没一丝灯光,全靠一支蜡烛头烧出的火光照亮。宁宥被安排管束弟弟,别在玻璃碴满地的屋里乱走。她看到妈妈拿扯下的布帘子包住被子,忍不住问:“妈妈,我们晚上不睡了吗?”
宁蕙儿简单明确地道:“我们不能住这儿了。你们爸干了件大坏事,以后简家的人可能随时来砸,我们都没话说,只能躲着。”
那一夜,崔家连夜搬走,先搬到外婆家去,是唐叔叔骑着三轮摩托车来帮的忙。
宁宥还记得坐在妈妈自行车后面穿过半个城市,终于跳下车时,生了冻疮的脚底碰到地面,针刺般地疼。而宁恕乘摩托早到,小小的宁恕也在一天之内懂事了,竟然帮着往外婆家里搬东西。
等唐叔叔告辞,宁宥见妈妈终于对着外婆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而今天的宁宥一个人默默地对着黑夜流泪,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却又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嗡嗡作响。
耳边似乎听到电梯门开合的声音,她不禁一惊,静下心来听,声音又没了。宁宥忍不住急切地支起身子,在黑暗中看向房门的方向,希望听到随后而来的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可静待良久,再没有声音响起。宁宥心中升起失望,正要钻回被窝,忽然呆住了。这情形好熟悉,两年前郝青林出轨的那阵子,多少个夜晚,她在椎心的失望中等待,等待电梯门开的声音,等待家门打开关上的声音,等待那个不愿回家的人。这套路好熟悉,今天想起,睡意全消。于是,她不免想到下午她揭发郝青林贪污的钱可能是与小三共享时,郝青林似乎要吃了她的样子。她今晚一直避免回忆这一幕,可这一幕还是席卷而来。
宁宥扭头看看依然沉睡的儿子,想了想,抓起手机,隔着棉被将早上起床的闹钟设定消除。这时,她才忽然想到,一整夜光顾着揪心儿子的反应,忘了处理郝青林的大事。她说好要发给田景野的邮件没写,公婆那儿没通知,宋总那儿没去打听一下事情办到了什么地步,更别说去找郝青林单位里那些难兄难弟的家属,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只专心在儿子身上了,完全顾不上处于危急的丈夫。黑暗中,宁宥不由得似笑非笑,一脸玩味。她心知,这一切虽非故意,可已经足够说明郝青林在她心中的地位已一落千丈。而若是让郝青林知道此事,毫无疑问,必然认定她是蓄意报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隐忍两年,今朝出手。什么时候起,夫妻关系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
她更睡不着了。确认儿子睡得很沉后,宁宥悄悄起床,将自己关在客用洗手间里,坐在柔软的织锦软垫化妆椅上,冷静而娴熟地做起各种面部保养。蒸汽“咝咝”地喷在脸上,宁宥闭着眼睛,正确无误地摸到毛孔清洁器,等蒸脸步骤停止,清洁毛孔的步骤便顺势跟上,中间绝无间断,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轻轻做起眼部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