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河清(上)(第3/4页)

但显然为时已晚。

他们怎么都没有料到敌军竟会在中秋当晚前来奔袭。帝都犒军的事,澜江两岸都听说了,中州营那边鼓舞欢庆,阵仗很大,且斥候也探过,绝非是作伪。敬王的宛州军这边,虽稍稍得了松快,但也仍存着警惕之心。

可眼下,中州营乃是给他们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大军庆中秋,一边分出一批轻骑精锐,悄悄地绕到战备后方突袭。澹川地处宛州腹地,与云州相近,这奔袭显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到的,中间竟未曾听过半点风声。不用细想都能猜出,一定是宛州那几个摇摆不定、置身事外的世家望族搭了把手,保不齐还有从前附和着敬王的,如今眼见大势已去,赶忙向帝都那边认罪投诚,求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好歹能免一死。

其中的关窍庆国公当然也能想通,求生的机会对澹川颜氏早已不复存在,他们跟敬王身边那些鞍前马后的铁杆没有多大区别,皇帝不会有丝毫怜悯。

这场奔袭来得突然,澹川的守将许多都被敬王抽调去了前线,码头这边没料想过会出事,留的人本就不多,眼下仓促应对,很快就现出了败势。

庆国公又惊又急又惧,满头大汗,在家将的掩护下,连忙扯着颜华斌离开。

他知道今日大抵就是庆国公府的绝期,再不走再不安排,恐怕就来不及了。

澹川多水,水路繁复且地势多变,这处运输军备的码头虽四通八达,来去小道极多,但却处在城外,离城门还有着不短的距离,混乱发生的第一时间,已有人赶去府里报信。庆国公带着颜华斌择了侧边一条偏僻小道退走,逐渐脱离了战场,他心知码头那边撑不了许久,只能借着复杂的地形抄最近的路回府。

明明还是中秋,秋老虎的余热尚在,可今晚上的风却仿佛没有半点温度,吹在在穷途末路上,只剩下冷冽的肃杀。

怎么还不到城门?

庆国公骑在马上焦急地盘算着路程,扬鞭狠抽马腹,快些!再快些!

他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乌云蔽月,风呼呼地从耳畔过去,就快要到通往城门的官道了,庆国公他心中微定,一路上迎着风骑马狂奔,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黏嗒嗒的贴在背上。庆国公擦了把额角,急促道:“华斌,回府后什么都不用管,你立刻带着你弟弟从地下暗道……”

他们从小路跃上了主道,远方城门的角楼隐隐现在庆国公的眼底,那是“生”的希望!但他没说完的话却突兀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数具被乱箭穿透射死的尸体连同马匹一起横陈在主路上,血汩汩地往下淌着,聚成一条小溪流到庆国公奔腾的马蹄下。

他目眦欲裂,猛地拉缰勒马,差点从鞍座上被甩下去,高亢的嘶鸣声回荡在寂静的暗夜里,这些死尸他全都认识,是战乱发生时陆续回去府中报信的家将们,这最后的一截主路是通往城门的必经之地,诸多小路最终都要汇聚于此。

但这截主路距离码头几十里地,怎么会有人对澹川地形如此熟悉,竟能在战火燃起的第一时间绕到此处,埋伏等着!

庆国公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近乎铁青,他嘴唇剧烈地抖动起来——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想,主路侧边的林子里忽然燃起了一簇火光,紧接着是重箭上弦的声音。

庆国公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箭头跳动的火光映亮了拉弓者的脸,年轻的将军驭马列在最前,他没有带头盔,眉眼锋利,唇线绷直成最漠然的弧度,模样好认极了。

“颜、云、非……”

庆国公瞳孔颤抖,翕动着嘴唇念出这个名字,心里无穷的愤恨化成了来到眼前的绝望。月光皎白,洒在颜云非的面庞上,庆国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颜云非和颜懋长得是如此相像,仿若颜三再生!是他、是颜懋从黄泉路上走回来,要向澹川颜氏复仇了!

重箭离弦,破空而出,转瞬来到庆国公面前,他如堕冰窟僵立在当场,全然忘记了躲避。

旁边的颜华斌旋即拔剑格挡,在最后关头劈开了重箭,手中攥紧了剑柄,死死盯着这个一别两载的堂弟,他明知绝路已至,却还是咬着牙不死心地开了口:“云、非……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