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2/3页)

果然这厢才踏进院门,便听得内院屋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拍桌声,紧随其后便是男人隐含怒意的斥责。

“小小年纪,你好大的胆子!”

陆进廉看着眼前那一根筋的丫头,浓眉深锁,“这些日子果真是容深把你给惯坏了,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他眼中盛满无从安放的怒意,面前的人已经在克制中,然而婉婉知道,那不过就是只被人戳中痛处的纸老虎罢了。

陆进廉为何生气,因为她前一刻问了他,“侯爷当真从没觉得自己错了吗?”

先夫人走后,堂堂靖安侯府宁肯违背礼数扶正个妾室也不愿再娶妻续弦,而先夫人生前最后住的院子,至今还有人日日打扫保持原状,还有府中那处南苑,任陆瑾先后几次提及也不肯给,反而执意要留给陆珏……诸如此间种种。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错处,只是从来都不肯承认、还试图粉饰太平而已。

婉婉直视陆进廉,又问他:“侯府为何变成如今的样子,女人之间勾心斗角,姐妹相轻、兄弟阋墙,侯爷可曾想过为什么?”

“您是个好官,但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您从来都没有称职过,夫人和姨娘为了得到您的眷顾争,陆雯与陆淇为了您的宠爱争,男人们则需要为了您的器重而争斗,可这中间您做了什么?”

“先夫人与夫人先后痛失其子时,您有真正耐心地去抚慰过她们吗?陆雯与陆淇彼此恶言相向,您有试图教导两个姑娘宽以待人吗?还有夫君幼时被兄长欺凌、推进水中落下一辈子的痼疾,您那些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一字一句尽都朝着陆进廉的心窝子里扎去。

陆进廉坐在桌案后面容阴郁,双手搭在扶手上紧握成拳,沉沉目光凝视着几步之外咄咄逼人的小丫头,却没有言语。

他不说,婉婉替他说。

“您始终什么都没有做!是您教会他们默认只要争赢了,就能拥有一切!”

屋里霎时一片寂静无声。

而屋外,陆老夫人正抬起来打算迈进屋的步子,悄然又放了回去,站在门口无声地摇了摇头,长叹出一口气。

陆家这些烂到骨子里的毛病,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老太爷还在时只不过初见端倪,后来老太爷去了,剩下老夫人自己,常年喝药维持病体,很多事更加成了力不从心,日日所盼的便只有家宅安宁。

可其实深宅大院就好似那不见底的湖泊,面上看着波澜不兴、光滑如镜,内里却不知有多少浪涛在暗地里汹涌。

罢了,既然已经被人划破了表面的安宁,便许她一次分辨个清楚明白好了。

陆老夫人一念及此,轻轻拍了拍李嬷嬷的手,悄无声息地折出院门,半句没教人回禀,坐上步撵便又回了浮玉居。

这日后来便只有云茵与长言等在外头。

屋里之后没有再传出来拍桌怒喝的声音,婉婉也没有真的叫长言将那名通风报信的侍卫押进去对峙。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门前的阳光里终于有人影闪动。

云茵忙迎上去扶住婉婉的手,侧目瞧她面容平静,却也忍不住关切问:“没事吧,现在是怎么个说法?”

婉婉说不上来,只简短道:“等。”

便是等,她不可能越过老夫人、越过一家之主和当家主母,自己去对府上的另外两个公子如何。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眼下除了陆进廉,侯府没有谁能更名正言顺处置那兄弟二人。

婉婉走后,陆进廉独自一个人在书房里,沉默静坐许久。

那丫头临走还问他:“夫君他将信笺递给您,为公也好、为私也罢,教做错事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对您而言真的那么难吗?”

陆进廉真是头一回见这样一根筋的女孩子。

她不会圆融周折、不会拐弯抹角,一旦认定了对错,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的眼里只有陆珏,一心要为他求个明明白白地公道。

陆进廉靠着椅背,脑海中有些放空,莫名之间,忽然想起那时陆珏头回跟他说要娶婉婉为妻时的情景。

终身大事,被陆珏说成一顿稀松寻常地午膳一般,清清冷冷,无波无澜。

可当陆进廉满腔不愿地试图阻拦,直白问他:“你选了她,但想过没有,她或许抗不起世子夫人这份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