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3/4页)

钟应印象中只有严肃、愤怒、悲伤的老人,在方兰的讲述里,拥有了另外一幅模样。

他已经是照片里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了,还会跟冯元庆赌气。

“您不去美国,我就不吃饭了。”

“想要我带您出门晒太阳,那就跟我去美国。”

“师父,您跟我走吧,我给您买音响、买电脑,美国已经有了电脑上的音乐合成器,我帮您按几个键,就能做出这世界上最美的乐曲。”

他不仅威逼利诱,确实还撒娇耍赖。

钟应听完,都能想象出照片里的中年人,为了他的师父,如何的黔驴技穷。

又如何的挖空心思,想要冯老先生动心。

方兰止不住笑意。

哪怕她嘴里的师叔,怒斥她、仇视她、怪罪她,方兰也从未埋怨过这位老人。

“他对师公是真心实意的,对辉声也好得不得了。而且,他为希声付出了一辈子。”

她是陪着柏辉声最久的亲人,柏辉声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

方兰的语调温柔,说起柏辉声心中的师叔,声音里满是敬意。

她说贺家为了希声,耗费的精力与钱财。

她说贺缘声时常去拍卖行、收藏家那里转悠,买回来的大量文物。

贺缘声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圆满冯元庆的心愿,更是为了让柏辉声高兴。

因为那是他认定了的亲人,拥有和他名字里一样的“声”字。

方兰目光慈祥,说道:“师叔真的把辉声当成亲生儿子。因为他自己的儿子叫贺明声,女儿叫贺涓声,小孙女儿叫逢声,前几年刚出世的小曾外孙,叫聚声。”

“辉声说,他们都是美国国籍,没有必要再取中国名字那么多此一举。是师叔坚持定下的名字。”

钟应安静的听,心里却在默默的念。

缘声、明声、涓声、逢声、聚声,还有……辉声。

“方老师。”钟应忽然问道,“柏老师的名字,是冯先生取的吗?”

“是的。”

方兰神情温柔,似乎在回忆丈夫讲述名字寄托的厚望。

“辉声说,自己出生时候嚎啕大哭,嗓门大,声音响,吵得师公不得安宁,一听就是个不安于室会有大成就的孩子。所以,给他取名叫辉声。”

名字对于每一个中国人都很重要。

字与字、词与词,饱含的殷切期望。

钟应听到了许多与“声”相关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像是希声遗落的钟体,饱含着难以抹去的期盼,等候着一场团聚。

钟应忽然看向师父,“我记得,希声的名字,是冯先生离开美国的时候,才取的。”

“那时候,贺先生已经是冯先生的徒弟了!”

不是先有希声,再有缘声。

而是先有缘声,才有希声!

樊成云点点头,说道:“冯先生应当是盼望这套编钟,能够成为贺先生的家人、兄弟。代替自己,与这位远隔重洋的徒弟,相伴相亲。”

古老的编钟,早已存在于世千年之久。

可是,当它有了名字,才真正的记录在了贺缘声的记忆里。

钟应终于找到了他想表达的主题。

不单单是冯先生希望编钟回归的期望,不仅仅是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赞美,更是失散飘零的亲人朋友一件一件如钟体重聚,由编钟奏响属于他们的声音。

“师父,我想在音乐会里,加入编钟。”

钟应的眼睛放光,他懂得了冯元庆、更懂得了贺缘声。

“我可以找威纳德教授,借那套复制的编钟。”

这不再是纯粹抚慰老人伤痛的演奏。

钟应想做的,是告诉这位老人,冯元庆和柏辉声不在了,却依然有无数的声音,代替逝者陪伴他左右。

钟应的想法,激起了所有人澎湃的思绪,悲伤沉寂的空气迸发出热烈的回响。

樊成云的视线在徒弟的话语里,重新凝聚了光芒。

“编钟、古琴、二胡……”

他喃喃自语,笃定的说道:“我们得去找一些学生,我们需要更多的二胡。”

“方兰,你还能联系上参加冯先生逝世十周年纪念音乐会的那些学生吗?”

方兰愣了愣,不确定的说道:“也许能。”

毕竟已经过去六年,她不能保证联系得上所有人,但她可以试试。

一幅美好又温馨的蓝图,摆放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们要找的,不是那些阴暗邪恶的罪犯,而是冯元庆真正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