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6页)
周围的音乐家们,亮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人,并没有立刻动作。
而那位提问的指挥,站在了窗户之下,举起了专业的双手,笑着等待他们,看着他们选好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像是一场即兴的演奏,指挥与乐手们早已就位。
随着指挥落下手腕,大提琴、大提琴,纷纷加入了这场无声的音乐会。
迈德维茨坐在床上,诧异的看着他们,又充满了不通乐理的羡慕。
他不会乐器,但他感受到了浓烈的音乐气氛,正如他期待的那场维也纳音乐会,也许永远没有办法入场,又荣幸的聆听。
楚书铭笑着看他。
指挥挑起眉峰,微微抬手示意。
迈德维茨心中的羞赧,被激动冲破。
他着魔一般抬起双手,假装自己是一个钢琴家,胡乱的按下了琴键。
片刻,他也是一位音乐家,学会弹奏《春之圆舞曲》了。
窗外的月光,冷清如水,照亮了牢房里特殊的演奏,在地面上投出了乐器应有的倒影。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弹奏心目中的《春之圆舞曲》,每一个人都期待着大地回春、冰雪消融的生机勃勃。
每一个人,都在音乐中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希望。
“小应?”
酒店响起敲门声,樊成云的声音打断了钟应的阅读。
钟应擦掉泪水,红着眼睛走过去开门。
他情绪还没平复下来,眼里、心里、灵魂里都徘徊在那场沉默无声的音乐会中。
“师父……”
即使见到樊成云,他也克制不住哭腔,在长辈面前变得委屈脆弱。
樊成云一愣,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孩子一般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钟应擦着眼泪,拿起了那本《纪念》。
“弗利斯先生的祖父,曾在毛特豪森集中营见过楚先生,他、他们——”
顿时,他话语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只能把书交到师父手上。
他们在地狱一般的地方,遭受折磨。
又在囚笼一般的牢房,唤起了心中的希望。
没有乐器的音乐家,举办了这个世上最为精彩盛大的音乐会。
他们身处寒冷冰凉的冬,奏响了温暖和煦的春。
樊成云不懂得德语,却依然沉默的翻看那本自传。
“楚先生既然沦落到了集中营,必然是回国途中出了变故。也不知道郑女士和楚芝雅怎么样了,会不会……”
他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钟应平静了一些,想起师父不会德语,又伸手拿回了那本德语著作。
“弗利斯说,他找到了楚芝雅的后代,但是……”
钟应盯着那本白色封面的回忆录,心情低落,“但是他们可能不像楚先生、郑女士一样淡泊名利、气质高洁。”
他慢慢说了一千万欧引发的遗产争端。
也提到了那把郑婉清的雌蕊琵琶。
楚书铭在《纪念》中遭遇的一切,已经令钟应极度悲痛。
沈聆临终前,期盼着好友寻回乐器归来的遗愿,可能永远都无法达成。
他却没想到会是楚先生走在沈聆的前面。
1944年,距离毛特豪森集中营解放,仅仅一年!
可命运的无常与生命的脆弱,没能让楚书铭和迈德维茨一样,等到自由和解放。
他手上反复翻动这本自传,里面每一张洁白的纸都带着鲜血。
犹太人的、中国人的。
洗不净的鲜血流淌在字里行间,控诉着纳粹的罪行,还有囚监的丑恶。
钟应一边给师父讲述楚书铭的故事,一边翻看这本自传。
迈德维茨惦记着隔壁牢房的吉他,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出现在他的眼前。
德国人拎着那把旧吉他,走进牢房说道:“有谁能用它弹出一首《保卫莱茵河》,今天就不用去采石场。”
隔壁牢房的老头死了。
他经常为德国人弹奏喜欢的吉他曲。
失去了乐手的德国人,在牢房里挨个质问可怜的犹太人。
“你?”
“你?”
阴晴不定的德国人,会因为没有人弹吉他而变得冷漠暴躁。
他见没有人回答,径直掏出了枪,抵在了迈德维茨的头上。
“你。”
“我不会,先生,我不会。”
那是迈德维茨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枪口坚硬,落在纸页上都泛着寒光。
迈德维茨写,“我以为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