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诛宇文护(第4/9页)
原来伽罗这样忧心忡忡,是为了皇太子担心。
阿史那皇后不禁有些同情起她来,杨丽华是个明净而娴静的女孩子,看起来既有杨坚的高贵,又有伽罗的坚强,宇文赟这个糊涂东西,怎么配得上她?真正是糟蹋了那花朵儿一样的杨家大小姐。
而且,宇文赟最近又有了新宠,一个叫元乐尚的洛阳女子,年龄比杨丽华还小,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未发育的孩子。——在宇文孝伯等人的严厉督管下,宇文赟都会如此荒唐,将来真当了人君,可以肆意行事,这位皇太子还不定能干出些什么来。
连宇文邕都快要对这个长子绝望,曾当面斥道:“自古以来,太子废立就是常事,你再不成器,朕会在你的六个弟弟里挑一个来取代你!”
吓得宇文赟伏地唯唯。
罢了,看着伽罗微微潮湿的眼睛,阿史那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杨夫人,你不用担心。这个儿子是大家当蒲州刺史时所生,宠爱入骨,再怎么着,他也不会废了自己的长子……大家已命人草诏,要给皇太子再添一个师傅,叫尉迟运,听说此人武官出身,严厉非常,这下,太子是有苦头吃了。而况,今晨大家回来时郁郁不乐,恰好一个叫乐运的小官儿随齐王宇文宪入见,大家随口问道:太子何如人?那乐运答道:中人……”
中人?伽罗在心底苦笑着想,连中人只怕都算不上,宇文赟只是个尸居高位、生下来就有了一切的幸运白痴。
“这乐运倒敢说实话。”伽罗叹着气,渐渐平复了适才紧张的心情。
“正是,大家也这样夸他。”阿史那皇后只在今天才忽然觉得,伽罗有些变了,从前她每次入宫,都会与自己探讨佛理,甚至共读《般若经》,而今天,伽罗眼底的惶恐让她发现,原来这位昔日的公府小姐、今天的随国公夫人,对权位不无恋栈。
“可是,这乐运说的老实话,不让大家更伤心么?”
阿史那皇后微笑道:“那乐运真正是个聪明的读书人,大家又问他,中人有些什么特状?乐运跪奏道: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便是中人,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可与为乱。这话说得才叫妙。”
伽罗点了点头,深觉乐运说得有理,可是,宇文赟倘若真是齐桓公一流的人物也罢了,听女儿那天回府时流泪说起的情状,宇文赟大抵是个已渐显癫狂之态的少年疯子。
他父亲沉毅多智、满怀励精图治的大志,却有这样一个狂悖荒唐的继承人,难怪宇文邕会时时头疼。
空旷的正阳宫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阵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虽不响亮,却沉闷而整齐,听起来十分训练有素,从小在行伍丛中长大的伽罗敏锐地发现,这是一支富有战斗力的精悍的队伍,人数虽不多,却个个干练有力。
此刻,在迷蒙的黄昏雨色中,他们到正阳宫来做什么?
随着这阵脚步声,阿史那皇后的脸色也变了,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因紧张而显得拘谨,声音十分庄重地说道:“杨夫人,宫中即将开宴,本宫不能再留你了……”
开宴?
原来这些脚步声如雷霆震动的带刀甲士黄昏入宫,是为了开宴!
伽罗登时明白了一切,她不再多问,敛衽而出,纤长而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阿史那皇后微带惆怅的视线中。
李圆通正在宫门内侧打着呵欠等候女主人,在这个细雨纷飞的夜晚,伽罗扭过脸去,极目远眺。
不远处,宇文邕生母叱奴太后所住的含仁殿里,灯烛一一亮起,烛下人影幢幢,甚至听得见长刀在皮鞘里锋鸣的声音。
这是个春天的夜晚,这是北周天和六年(公元572年)的春天,这同样是个细雨纷飞的三月末,在独孤信尘封已久的大司马府里,那些独孤家的鬼魂们会不会绕院徘徊?而崔夫人院中那些多年未经修剪的梨树,会不会像当年一样盛开?
在宫门外,随国公府的三马安车和大冢宰府的青盖四马安车迎面相逢。
“退避路边。”伽罗平静地吩咐。
李圆通十分不乐意地看着自己府上的车辆谦卑地退至路边的烂泥中,涂朱的车辐上溅满了肮脏的泥点。
而宇文护那辆前呼后拥的青盖车,却连速度都未减一下,便呼啸着,直冲至朱红色的宫门前,那四匹马飞腾的蹄间,似乎带着一种宿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