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惊梦(第2/3页)

“哦……”程不遇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随后枕着毛巾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问他,“那,有没有什么条件?比如体重,或者对戏曲的要求什么的。”

他是知道自己的,他跟着程方雪三年,不算学成,初登台一直一拖再拖,一直都没了下文。上大学后,他也没有再练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从此都不会再唱戏。

直到程方雪去世后,顾如琢接他去了皎山,认下了他关门小弟子的身份。顾如琢是大师哥,也是传承人,他没要求他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好像也是得做些什么的,这时候他正好问一下。

顾如琢说:“会有,我会作为戏曲指导参与电影的制作,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就和以前一样。”

“噢。”程不遇说。

顾如琢以为他要说什么话,但是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只听见程不遇在另一边笃笃戳屏幕。

他低声问:“你在干什么呢?”

程不遇说:“给胡老师发简历。”

“嗯,好,你发。”顾如琢被蚊子叮了一口,他换了个姿势,往后退了退,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麻辣烫已经被吃光了,“你待会儿做什么呢?”

“嗯……不知道,可能要睡觉了啊。”程不遇小声说,他听着顾如琢的声音,小声嘀咕,“你也不在这里,只能睡觉呀。”

他像个春日里伸出爪子仰躺的猫,哼哼唧唧的,顾如琢这一刹那,连呼吸都静止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如琢哑着声音说。

“嗯?”程不遇这次是没听清,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声,顾如琢另一边却没说话了。

他时常这样,顾如琢最近一段时间打电话,总是让他别挂,有时候两个人两边都不说话,手机空挂着,能打上三四个小时。有时候一不小心睡过去了,那就是更长的时间。

程不遇没听见他说话,于是把手机放在枕边,开着免提,想小睡一会儿,待会儿再起来把剩下的剧本看完。

胡轻流没有完整剧本,一直是边拍边写,只有大量的素材和资料,看起来还要花不少时间。

只要心里有个底,他能很精准地控制自己的睡眠,小睡就是小睡,会睡得很浅。

兴许是和顾如琢对戏,入戏太深,他竟然又梦见了《惊梦》这出戏,不过是少年时。

梦中他和顾如琢刚下戏,两个人都汗涔涔的,顾如琢搂着他的肩膀,拉着他一起立在剧场中旧的立式空调前吹,空调冷风呜呜的,沁人心脾的凉,凉到后边特别冻。

可外边又很热,敬城最热的时候,白天能有三十八九度,太阳光透过窗火辣辣的浇下来。太冷太热调节不了,程不遇总是裹一件薄羽绒服去吹空调,可顾如琢发明了一个方法:就边晒太阳边吹冷风,他把立式空调推到了场地中央,穿着练功服,就大剌剌的躺在地上。

程不遇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顾如琢就躺在那里,一只手臂横过来,挡住眼睛,阳光均匀地洒在少年人的身体上,呼吸和躯体的线条被勾出刺眼的金边,他腿很长,经常曲起一条腿卧着,很放松。他能看见他的喉结,俊秀纤长的脖颈,流淌着汗水。

那时他们反复练的就是下半折,最香艳的那一折。

他牵他的衣,他问他:“哪边去?”

他含笑要他转过芍药栏,靠在湖山石边,他知道那意思,却偏要问他:“秀才,去怎的?”

再听他低声答一句:“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之后就是无边风月。

梦里,他听见程方雪推门而入,没空训斥没个正形的顾如琢;他让他再仔细地唱一遍,再夸他:“好,你就是唱得好,小一辈里没有再和你一样,能把这一折唱得这么好的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同样,那一年也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暖如生春。

那是他的第一场戏。

鹤遇是剧团演员,但他从没有想过要走这条路:他没什么喜好,没什么梦想,本以为自己将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可命运却让他在十五岁那年被接回来,又唱了这样一台香艳缠绵的戏。

他不知道顾如琢看出来了没有,但他知道,自己那时的眼神,必将是热烈而露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