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身世(第4/5页)

山光远吃着面条,自己本来就算不上生气,这会儿想通了,心态也平和了。

言昳吃饭那叫一个磨叽,以前也是。她是条件不好的时候咋样都行,炖的稀烂的馊菜配干馍馍她都能囫囵吃了;条件一旦好起来,吃饭是蜂鸟啄花,喝茶是蝴蝶饮露,作不完的毛病,提不完的要求——她还特有理:老娘有钱日子好了,还不能享受?

山光远把一盆面条跟不嚼似的吞完了,言昳也把她那两根破面条给品完了,她瞧着他:“是知道你长个儿,能吃,但这么个吃法,你不怕一会儿肚子疼。”

山光远确实一直有胃病。

只是她怎么会知道?

山家没了之后,他流浪落难那几年,恰逢河北山东一代的饥荒大潮,他没饿死就是万幸,曾为了肚子里有东西吃,树皮、泥巴饼、草根,什么都吃过。因他还有点小本事能偷到些馊沤干粮,所以不至于饿死在路上。

到了金陵之后,他先在孔管事家里住了几日,别说吃饭了,连喝粥都吐。越是金贵的、油脂的、热烫的,他越吃不了,肠胃绞痛直打滚。孔管事的媳妇是个老实好人,先拿粗粮杂面饼子掰碎了,沾了糊糊一点点给他喂,一天喂六七次,待稍微好一些才开始吃饭喝粥什么的。

但山光远一直肠胃很不好,特别是前世二十多岁之后打仗那些日子,又严重起来,但他几乎没对外表现过。年纪大了,忍痛的能力也强了,再痛他都能捱过去了。

言昳说着话时候,还瞧他脸色。

胃隐隐作痛的山光远:“……没事。”

“没事儿个屁。”言昳扯着嗓门在院子里喊轻竹:“我那个酸枣糕还剩不剩呀!”

轻竹在屋里没听见。

山光远靠近一步:“别喊。”

言昳撇嘴,还想起身叫轻竹,山光远知道她要是咋呼起来,简直是一千只雀对骂般叽叽喳喳,伸手按了她肩膀一下:“不用!”

言昳突然一颤,回头瞧他。

不是瞪他,是看他。

山光远知道她不爱让人碰,放开手来,又退了半步,就那么站着。

言昳目光从他臂膀上滑下去,落在他手上。

他一向生了双很可靠的手,掌宽指长,指节凸起,手心里全是茧却很灵巧,干燥温实,有种一只手能把所有事儿扣住的魄力。

他俩少年离散后,多年再见面,他在西北当兵,头铠下的下半边脸被几层麻纱蒙着,遮蔽风沙。她当时瞧见他那双手拿窄刀割开细秸秆,一把秸秆丝在他手里编一编,编成了个装蛐蛐用的小笼子。

没认出脸来,就先认出这双手来了。

言昳突然不叫了。简直跟点中了哑穴似的,只回过头去,因觉着气氛尴尬,跟找事的猫儿似的,不喵喵,只拿爪子没头没脑拨弄空了的碗筷。

山光远拖了竹马扎过来,离她一臂远,突兀道:“我。姓山。”

言昳脑子里在琢磨以前在西北相遇的事儿,心不在焉,只稀里糊涂的应着:“唔。”

山光远哑着嗓子,慢慢说,说几个字便看她的脸色:“京师,山家。二、小姐,知否?”

言昳侧脸对着他,她钝钝的点头。

山光远:“当真?”

言昳眼睛直视着墙角几盆花,声音呆呆:“嗯。那个山家。”

山光远前世并没有正面告知过她,是他打探的时候,她伸了耳朵听见的。所以上辈子大家小时候都装彼此不知道,她不问,他也不解释,但言昳私下估计也没少查山家的事儿。

他还算是头一回在她面前说。

只是可惜自己现在口舌实在不利落。

他说的也只好很简短,言昳的回应更简短:嗯、啊、这、是。

马褂一穿,她都能去当捧哏了。

山光远觉得不大对劲儿,她怎么这么不关心也不吃惊?他从竹马扎上站起来,去看言昳的脸。

她眼睛直的跟前世学书时候似的,人在金陵城,魂在渤海湾,早走神了!

山光远差点气笑了。

好呀。他在这儿吐露威胁性命的身世秘密,她在那儿神游发呆了?!

山光远声音低哑,突然拔高一点音量,就跟古琴重弦被狠狠一拨:“……白昳!”

言昳一激灵,回过神来。

山光远无奈:“……我说的。听、到了?”

言昳竟然点头:“嗯。你是大家口中那个贪墨受贿、奸邪狡诈、杀戮成性的将门山家仅剩的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