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门泊东吴万里船(第9/19页)

这样一张被子里,交颈扣手,同心相结,共语枕前。形式潦草,心意却郑重。这世间有什么不朽?不过就是那份真心,才走得到天长地久。不怨不恨不悔。

“蛮蛮,回头再补办婚礼,叫你嫁得风光。”

南舟这一天心同身都疲惫不堪,真是困极了。缩在他怀里,“这样就很好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困意袭上来,她在想,什么时候跟他说摇摇的事情呢?

过了几日,看守的人送饭进来的时候说让两个人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仗打完了?南舟十分诧异。但回家比呆在这里强百倍。南舟假意要做收拾,怕外头有人偷听,说话的时候便只能唇贴着耳。

“你说四爷不会有事吧?”

“该叫小叔。”裴仲桁一本正经地提醒。

她轻捶了他一下,小叔两个字说不出口,便跳过去,“你说话呀。”

他“嗯”了一下,“不会的。小时候有人给他算过命,说是命里虽然有大劫,但最后能遇难成祥。”

南舟觉得是他安慰自己的话,但诚恳地听了,心里也是这样期望的。

虽然被押上了车,但心底里还有一份携手同归的喜悦。但这份喜悦却被路上所见的景况消磨殆尽了。城里街道上都挂出了太阳旗,到处都是关卡。见到形迹可疑的人,二话不说便叫停了搜身。寻常百姓见到东洋人也都必须鞠躬——南舟看得心发冷,指甲差点抠进肉里。

说是让他们回家,但却还是押解的架势。左右跟着人,大门外头也留了几个兵看守。

三姨太见到他们惊讶极了,“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她又看了眼裴仲桁。南舟怕露了马脚,唉声叹气道:“说来话长,回头再说。三姨娘,快点去帮忙给姑爷张罗饭菜去吧!”

三姨太又盯了眼她身边的鬼子兵,心中有许多疑问,但也不敢再问,忙点头出去了。

南舟这才回身对着那两个东洋兵道:“两位军爷是打算搁我们的睡房前守着吗?”

那两个兵互看了一眼,然后拥蹩脚的中文道:“老实呆着,哪儿也不能去!”然后才退出了南宅。

他们出不去,只有陈伯和粗使婆子每日可以出去买一趟菜,也有人在身后跟着。裴仲桁自有一套办法同外头联络,这才知道裴益的兵已经败退。好在是平安。

南舟在家里也交代了众人,对裴仲桁以“姑爷”相称。夜里两人一合计,差不多也琢磨出汤川软禁他们的意思来。越是暴政越有反抗,人是杀不尽的,对于普罗大众,东洋人更希望培养出顺民。他们需要一个有名望的人出来做“表率”,同东洋人合作。倘若疯了的裴仲桁无法做这个表率,那么汤川很有可能就会打南舟的主意。

裴仲桁的意思是假做病愈,他出去同汤川周旋。但南舟说什么不肯。他吃了这样多的苦,不就是为了不同汤川合作?现在站出去就是前功尽弃,做无谓的牺牲。

南舟环住他的腰,“这样的大事,咱们商量着来,你不要以为为了我好就擅自行动。我觉得你还是继续装疯卖傻,我看汤川有六七成相信,这样他就会放松警惕,总能找到办法的。你若是自作主张,咱们的婚事就不算了。”

裴仲桁有些后怕,他这几日确实已经准备背着她私自行动了。南舟拿着婚事要挟他,简直就像拿了他的七寸。“嗳,婚姻大事,哪有说不算就不算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叫你为了我去当汉奸。”他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不能视而不见。

裴仲桁笑着在她发间吻了下,“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怀里人半晌没有说话,他当她还是不信,低头去看她的脸。她脸上有些凄惶的神色,他手抬起她下颌,她配合地抬起头,脸上有一道泪痕。

她为他哭,他又开心又不落忍。他忽然清了清嗓子,拿了个京腔,“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同遇人为什么这样嚎啕?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莫不是夫郎丑难谐女貌,莫不是强婚配鸦占鸾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