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间何处问多情(第23/24页)

到今日,南舟已经很久没瞧见他了。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说不清哪里又有点不一样。流连声色场所的人不该带着色气吗?他却看着洁净的很,人看着清净,眸子也纯净。不知道是太会伪装,还是天生如此?

“二爷稀客。这样见客真是失礼。”

他从她语气里听出些嘲讽,但假装没听出来。“九姑娘这回受惊了,好些没用?”

她回应的并不积极,偶尔敷衍地答他两句,人也懒懒的。裴仲桁心里却已经如刀割过一遍了,真真是自讨没趣。他的心被她扎了个根刺,心越动,刺越深,但她却浑然不觉。果然是人动了情,最先丢的就是自尊。还忍不住捧到人家面前来,哪怕踩上两脚也心甘情愿。

他最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缓缓开口道:“船的事情,九姑娘不用担心,好好养病吧。”说完人就起身要走。

一听他说起船的事情,南舟果然立刻就涌出许多内疚来,“诶”了一声,叫住他。

裴仲桁转过身来,沉眼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这回给二爷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她早就知道何家钺在做什么。她心底是赞成他们的活动的,所以他无处落脚时,她才聘用了他。但何家钺这样不对,他若带走的是她的船,她也就算了。但这船不是她的,她人生信条里没有慷他人之慨这回事。

裴仲桁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早已经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了。

那一日他去找她问何家钺的事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听清楚他的背景底细。他在两道上消息灵通,他们这些人未来会做什么事情,他也能估算出来一二。这人倘若肯好好工作倒也没什么,怕就怕暗地里还在活动,到时候通平号也难逃关系。因此他才需要向南舟打听,她到底对何家钺的事情知道多少。从她那时候的反应来看,她应该知道何家钺是做什么的了。既然如此,他也索性给她做顺水人情。但暗地里已经未焚徙薪,有了完全的对策。

东窗事发,这事他一点也不意外。对于一个精于计算的生意人来说,再差的局面,他都能变成“有利可图”。

“但我真没料到他会把船也开走……二爷放心,人是我找来的,这事情我定然负责到底。就算二爷不追究,总归这笔账记在我头上。”她诚意拳拳地望着他。

裴仲桁面上不见什么情绪,仿佛总是事事能置身事外,而不是一个损失惨重的船东。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却很平和,“我说过了,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往心上去。好好休息,养息好身体最重要,旁的事不要担心。”

但他越是这样说,她心里越是过意不去。想来他的种种,似乎这个人也算不得怎样的坏。

南舟的理性会让她对裴仲桁退避三舍,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深思熟虑,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他的陷阱里。那时候他会撕下面具,露出獠牙,吃人不吐骨头;可感性上来说,她实在觉得裴仲桁没那么不堪。不论接人待物、行事做派,收锋内敛,都属于很叫人舒适的那类人,更何况还长着张赏心悦目的脸。她陆陆续续听过他很多传言,也可以说像传说。有的是船上人说的,有的是阿胜听来转述的,有的则是在码头无意听人聊天听到的。传说里的裴仲桁心狠手辣,却又仗义慈悲。反正她听了只是一笑,很多事情传来传去,谁也不知道当初是个什么样。

只是觉得这个人总是很遥远,他的事情都不大真实的样子。心里那些对裴家人的恨意,不知道在哪一天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乍想起来会偷偷吃上一惊。甚至如今看他,如同看一个朋友。既然当他是朋友,有些话就很难藏得住,她斟酌着道:“二爷也要保重些身体……”

她这绝对不是句客套话,话里有话。但他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她。

南舟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管得太宽,没立场。但话已经说出来,也收不回去。“……我四哥在长春巷厮混过了半年,回家的时候都快没人形了……”她垂着头攥着身上的薄被。言下之意,他这幅身体,熬这几个月大约也是熬得很虚了。

裴仲桁眉头微蹙了一下,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有一点欣喜,有又有点惆怅,“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