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说完,就朝东边走,几次东折西转,不知如何就到了一道高大的灰色围墙下。宣怀风紧跟着她,一路在低垂枯萎的老枝间穿梭,早沾了一头一脸的湿意。
他往脸上抹了一把,抬头望着高高的墙头,估计这大概是三司令夫妇住的小院外墙,低声问野儿,「是要爬过这道墙吗?这样高,没有工具,只怕不行。」
野儿抿着嘴朝他一笑,猫下腰,把墙角摆着的几盆枯菊移开。花盆移开后,就露出一块灰扑扑的木板,那陈旧的颜色,和墙壁的颜色足有八九分相似,加之墙外许多垂垂老藤挡着,要不是有人指点,完全是引不起注意的。
那块木板仿佛是很轻的,野儿很容易地将它移开了,露出木板后面一个乌黑的洞来。
宣怀风一怔,心忖,这不就是小说书里提到的钻狗洞吗?
这种野孩子的玩意,他小时候从不曾沾过,没想到,长得这么大了,倒要来尝试。
野儿看看那洞,又对着宣怀风打量一眼,笑着小声说,「你个子虽然高,幸亏不太壮实,要是肩膀像少爷那样宽,铁定钻不过了。」
她自己做了先行军,低着头,手足并用,很灵巧地就钻过了那个墙洞里。到了那一头,又把脸在洞口一张,伸出一只手,勾着指头,低声催促,「来罢。」
那勾指头的手势,和白雪岚如出一辙。
宣怀风到了这当口,不禁生出满腔的滑稽感,白雪岚在里头和三司令碰面是怎么样情形,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也许父子只是坐着喝热茶叙家常。自己无端的担心,听信野儿的话,直落到要钻狗洞的狼狈地步,日后让白雪岚知道,一定让他得意地笑上几天。
可是,野儿已经到了另一头,自己又不能临阵变卦。
宣怀风苦笑着摇摇头,只好学着野儿,手脚并用地钻过狗洞。到了墙另一头,原来是一道极为狭窄的通道,夹在高墙和一栋大屋子的后墙间。
野儿将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向他做一个噤声的示意,蹑手蹑脚地带着他走,到了夹道尽头,有一个略大的凹处,两人在那里站定,野儿才松了一口气,指指身边的这堵墙,低声说,「这就是三司令住的屋子,少爷现在一定在这。」
宣怀风说,「隔着墙也没有用。上头的窗户太高,我们又够不着。」
野儿胸有成竹地说,「跟我来。」
再往前走了一阵,拐过墙角,就见到了墙边齐齐整整地摆着十来个大酒坛子。野儿爬上一个大酒坛子,凑到一扇窗户前,眯着眼睛往里看了看,回过头来,对宣怀风打手势。
宣怀风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凑到窗户边往里一看,果然,白雪岚就在里面!
却说白雪岚跟着何副官进了屋子,就见他父亲白三司令和他母亲都已在等他了。
按白家后辈远归的老规矩,仍是要给他父亲磕头的。丫鬟送上软垫,白雪岚跪下,向他父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喊了一声「父亲」。
等了半日,三司令坐在太师椅里,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声也不吭,脸也是阴沉的。
白太太在一旁,眼瞅着丈夫是绝不肯先发话了,便对白雪岚说,「地上怪冷的,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罢。」
白雪岚正要站起来,三司令蓦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把茶几上摆的茶碗震得往上一跳,吼道,「混帐东西!你还敢起来?」
父亲发话,白雪岚无奈,只好又跪了回去。
何副官跟随三司令多年,向来知道上司的家事,立即给屋里的丫鬟听差使眼色,让他们都到门外去,自己也不说什么,默默就退了出去。
白太太也猜到三司令这次生的气不同寻常,只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缘故,见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了,才对丈夫笑道,「孩子刚回来,爷俩连一顿饭都不曾坐在一起吃,就要对他生气吗?我觉得可以慢慢……」
「慈母多败儿!」三司令不等她说完,霍地转过头,瞪着她道,「他这样无法无天,全是你娇惯出来的,你还为他说好话?」
古往今来,慈母多败儿这句话,对做母亲的人最有攻击性。
儿子要是有出息,自然是做父亲的教子有方。
儿子若是顽劣不堪,败坏家声,不用问,十之八九,是因为有一位不称职,而且蛮不讲理,只知百般宠溺儿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