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二十四 末声(第3/5页)

在踏入京城之前,燕氏长者曾经联袂造访莲见,希望她能慎重考虑入城事宜。

大赵立国两百余年以来,这片土地就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守护,试图踏足京都之狂徒无不落得凄惨下场,而这其中,最近的一个例子,便是宁氏。

这个偌大帝国的王都,之于叛乱者,就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无论是出于迷信还是忠心,抑或是其他,燕氏长者们匍匐在年轻的家主面前,恳求莲见不要贸然入京。

军帐中一灯如豆,莲见一言不发,垂着眼睛,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

不知什么时候,一群吵得整个帐子都不安生的人们忽然一下子住了嘴,前一瞬间还狂躁不堪的空间立刻安静了下来,嘈杂与安静的对比之下,一种莫名的诡秘压迫感流转而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后莲见轻轻拨弄腕上念珠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

一下,两下……当水晶和水晶的撞击声几乎和人的呼吸同步的时候,年轻的女子抬起头,眼睫最开始是微闭的,然后张开,一刹那,漆黑的眼眸宛若琉璃,无垢无秽。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抹平了一切反对:“我意已决。”

大顺四年一月七日,燕氏军入永安京。

没有人知道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在莲见心底,以天下为棋盘的这一局棋到底如何布局,但是于当时,这个决定并不明智。

永顺帝逃往睿山,与沉谧会合。沉谧的军队继续后退,重新结阵,而沉羽的军队到现在为止一战未接,是这场战争里唯一的生力军,但是隐而未发,只是谨慎地掩护着沉谧的军队移动。

进入京城,莲见第一时间维持最低限度的治安,这种情况下她无暇分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谧的军队毫发无伤地逃脱。

而就在此时,早先前往清剿宁氏余孽的另外一支朝廷军队,于一月十一日,掉头而上。

整个战争机器仿佛被启动了一般,一直微幅移动的沉羽军与回转的朝廷军队同时奇袭京都,腹背受敌,又被夹击,仅仅在京都度过了两个昼夜,燕氏就不得不吐出了到嘴的肥肉,被迫撤出。

然而,给予燕氏致命一击的,是看似掩护永顺帝,悠游于战场之外的沉谧军。

当燕氏军有条不紊后撤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沉谧的伏兵。

这个男人于战场上做了一件事情:他将自己的所有部队,全部预先安置在莲见的退路上,于睿山迎接永顺帝的所谓基础军队根本就从未存在过,兵营中空无一人,整个睿山,算上沉谧与永顺帝在内,不过二百人。

以自身和永顺帝为饵,沉谧欺敌之计奏效,燕氏为此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莲见方面阵亡过半,大将阵亡六人,莲见所能做到的,仅仅是率领残部,被迫退守北关。

莲见生平唯一一次战败,即是在沉谧的手中。

那个风雅万端、仪容俊美的男子,是盛世之花,盛大绽放,华贵雍容,而于乱世,他是,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个男人自从上阵对敌,二十二年之间,未尝一败,他是守护王朝,锋锐无比,所向披靡的名剑。

大胜之后,沉谧并没有立刻奉迎永顺帝回京,他很清楚,这一次只是让燕氏家族大伤元气而已,离真的铲除他们,还为时过早。

他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勉强说服了永顺帝,让那个因为被赶出京城而暴躁的男人暂时留在了睿山和京城之间。

他赶赴京城的那天,永顺帝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于使者都没有派遣,随侍在他身边的幕僚十分不满,刚要说话,一柄扇子横在了他面前。

沉谧悠悠然控着马缰,他看着天空,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不情不愿闭上嘴的幕僚,就跟闲时踏青一样,缓步向前,慢慢地随口吟了一句诗,周围的人没听清,只觉得他吟得音律优雅,绵长舒缓。

沉谧说,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月二十八日,朝廷军追击莲见军队,这只轻敌冒进的队伍遭遇到了沉重的打击:莲弦亲率六百精锐奇袭敌军。

当时朝廷军正在狭谷中穿行,莲弦率兵从侧面悬崖奔袭而下,高喊燕氏军到了,这支本来就屡屡败于燕氏的军队立刻惊慌失措,六百骑兵横贯整军七次,让朝廷军的指挥彻底瘫痪。当朝廷军恼羞成怒地发现对方只有区区几百人的时候,莲弦所率的队伍,仅剩下以她为中心的十七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