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七 血矢(第2/5页)
鹤夜上了马车,他的幕僚骑马走在车旁,小心看了一眼四周,确定都是自己的人,才低声问道:“殿下,这次的事情……”
“做了次坏人而已。”半卷的车帘里,能看到陆鹤夜闲散地解开领口,露出白皙的颈子。
靠在榻上,他悠闲地玩弄着手上的水晶念珠,低声一笑:“你也不愿意看到统合起来的沉羽和沉谧吧?这一次事件,就算不够他们兄弟之间起嫌隙,也足够手下军士对沉羽产生动摇,好,就算沉谧驭下有方,沉羽真冲到了莲见面前,无论到最后坏不坏燕公的婚事,这笔账燕莲华也会记下的。”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恐怕这次和沉谧大人的仇就……”
“我本来就和他有仇了不是吗?多点算什么呢?再说了,结仇的是和沉谧,又不是做事不过脑子的沉羽,有什么好怕的。”
沉谧做事,大局为上,一己私仇,绝不牵连,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沉谧需要他的时候,自然隐忍不发,不需要他的时候,便是生死相搏,那仇啊怨啊的,又算什么呢?
陆鹤夜想着想着,就慢慢在规律的摇曳里闭上了眼睛。
幕僚识趣地放下车帘,听到车帘刷啦一声,他慢慢地唤了一声青丘,怀里陡然一重,陆鹤夜也不睁开眼睛,只是闭着眼含着笑摸索过去,然后有温暖坚硬的什么物体,带着血腥的味道抵到了他唇边。
陆鹤夜还是闭着眼,只是张开嘴唇,含了进去。
是指头。
关节有鲜血渗透,大概是被弓箭的冲力所激,陆鹤夜慢慢地舔净,另外一根指头就又靠了过来,他十根指头一一舔食干净,就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倚靠上了胸口。
他把戴着白色狐狸面具的青年抱入怀中,笑道:“青丘啊……”
“其实我是羡慕的……”
“我很羡慕沉家啊,有兄长为了弟弟,那么执意守护……”
他小的时候是怎么样呢?是一次又一次的毒杀。
他和沉羽一样大的时候是怎么样呢?是一次又一次钩心斗角,和兄弟,和父亲,和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按剑笑谈。
所以,这样互相爱护的兄弟,就这么不幸好了。
让幸福的人不幸,让不幸的人更不幸,这样,才合他的喜好。
说完,陆鹤夜就不再说话了。
此时,天已微明。
当陆鹤夜与沉谧回转山庄,沉羽向荣城而去的时候,就在同一时刻,燕家的医生自内室慢慢走出,向着莲见轻轻摇头。
莲见木然着一张面孔,凝视着床帐深处,母亲模糊而于烛光中摇曳的身影,只轻声问了一句:“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三天。”
莲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大夫瞥了她一眼,向他低头行礼,便随即远走。
她身后有芥子燃烧的辛辣气味,板桥上、廊下、庭院里,到处都是正在焚香祈祷的神官们,他们身边拥簇着童男童女,这些孩子据说是用来凭依恶灵的,就是这些恶灵,才害得她的母亲生病。神官们这样说,那些孩子也就卖力地呻吟,摇晃身体,装作自己被恶灵附体。
要是平日,她一定对现在的场景嗤之以鼻,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噩梦。
这个梦场景平凡,深不见底。
母亲的院落里愁云惨雾,处处是念经之声,隔壁她的院落却喜气洋洋,侍女们把五光十色的衣物等等搬出来熏香。
一墙之隔,天渊之别,却都是一个女人亲手操纵。
然后她觉得荒谬。
莲见安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似乎有人叫她去吃饭,她就乖乖地去吃饭。有人叫她去睡觉,她就去躺在床上,但是睡不着,就干脆又爬起来重新到了母亲的房间前。
已是中午,神官们诵经的声音小了些,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站着,想去看母亲,但是又觉得看到她痛苦,自己没办法忍耐。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九月十五的当夜,大夫面色凝重地请她进去,她便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走进去,这几日持续昏迷的母亲精神还好,居然睁开了眼睛,她知道,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侍女们鱼贯而出,她跪坐在母亲枕畔,那个苍白的女子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莲见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注视了母亲一会儿,然后,她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