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16/79页)
电话信号极其不好,一片嘈杂的声音,子言“喂”了一声,便听见咕咚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面的声音。
“喂?”她再次询问。
话筒那头,仿佛有人在说笑,有热闹的音乐声,只是没有人回答她。
“谁呀?”子言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被消耗尽了。
这回安静了许多,能清晰听见绵长沉重的呼吸声,有谁带着轻微的鼻音深吸了一口气,“沈子言……”
仿佛有谁在她心头轻轻弹了一下,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握住话筒的手指瞬间冰凉,血液却沸腾起来,在血管里喧嚣地流淌,滚烫了每一寸肌肤,又冷又热。恍惚间,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紧促而短暂,像要透不过气来。
“……林……”她半天说不出他的名字。
又见桐花发旧枝
林尧这个名字,一直是她不能触碰的伤。这伤口看似结了疤,内里却如同溃疡,经不起轻轻的一揭,创口便会反复疼痛与溃烂。
“……尧?”这样艰难,才把这个名字说完整。
“哦。”他很快答应了一声。
“你,回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受控制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静默了一阵,她立刻便察觉自己这问话有多傻多不合时宜,简直僭越了同学的本分。
“你,听得出是我?”他果然不屑于回答她的傻问题,直接就把话题岔开。
怎么会听不出,不但听得出他的声音,还清晰地记得他的模样。清隽的侧脸,秀直的眉头,微笑的样子,蹙眉的样子,连放学路上他身后长长的影子,或缺或圆的月色,树梢掠过去的微风,轻快的单车铃声,都不停地在心中流过,一刻也不曾停息。
要忘记,除非忘记了她自己。
十数年间的事情,只要与他有关,桩桩件件她都能记得。在旁人看来毫无特别毫不相干的东西,因为他,都会变得特别有意义。
他陪她走过的那段路,那首苏有朋的老歌,所有带十字架的饰品,甚至于英超的每一支球队,都能成为她的心被打动的理由,更何况是他!
她忽然很想哭,忍得很辛苦,“嗯。”
其实很想问,为什么打电话给她。等到终于问出了口,却是一句不相干的话,“你,有什么事吗?”
十年了,他第一次找她,第一次想起她,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煞风景的话!话刚说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林尧轻轻咳嗽了一声,“没什么事,”他的语气很淡,“国内也过圣诞节吗?”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是想家了吗?子言想,可是想家了他为什么会打电话给自己,她既不是亲,也不是朋。
“嗯,但是比不上国外。”她喃喃地说,“你们那里很热闹吧?”
“还好,”他的声音有些低,低得有点暗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我更喜欢春节。”
她随着他的话懵懂地点头,“我也喜欢,春节多热闹。嗯,你春节回来吗?”
忽然她便捂住了嘴,她是真的傻了吧,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回不回来,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
他果然带了一点笑意,提高了一点音量,“你希望我回来?”
“你春节应该没有假。”她也只能绕开那话题。希望,也仅仅只是希望而已。她的手指缠绕着黑色的电话线,一圈又一圈,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我现在有假。”
这是什么意思?无数个念头涌上心头,脑海里纷纷杂杂有千百句话掠过,最后酝酿在舌尖,吐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哦,长途好贵吧……”
他再次轻轻咳嗽起来,带着微微的喘息,“那好,等我回来再说。”
她没有顾得上听完便脱口而出:“你生病了?”
他略微怔了一下,“没有。”
“我听见你咳嗽了。”
“……没事,我挂了。”他好像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