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声尽(第6/9页)

弥生眉开眼笑地撸他的头发,“这才是好孩子呀!”

他吃完羹,告个假撒出去玩了。弥生趺坐在案前给他收拾文房。眉寿挨在边上吐了吐舌头,“我看这孩子是在胡说,郎主的脾气女郎多少也知道一些。这阵子一直在园子里,进进出出从没有粗声大气。连那些家奴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打人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孩子的话,那么较真干什么。”她把墨块放进酸枝木四宝盒子里,不以为然。

元香却很忧心,“还是提防些吧,画龙画虎难画骨,谁知道将来究竟怎么样呢。万一哪天发作了,女郎怎么应对?”

弥生倒没想过自己会挨打,愕然抬起眼,“打我做什么呢?”

眉寿却看得很开,“我听说过元妃的事,那婆娘那样肆无忌惮,郎主还不是拿她没法子。咱们女郎可不是那些小门子出来的,他就是要动手,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话不是这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在婆家不顺遂,也只有怨自己命不好。更别说他将来继位称帝,谢家再心疼女儿总不能和皇帝为敌……她越想越歪,忙拉回了思绪,拂了拂袖子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真要是那么糟,我也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横竖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弥生恹恹的,重回榻上歪着,手里团扇摇得三心二意。远处隐隐有一两声蝉鸣,她掉过头去看,几卷残云吊在天际,看久了,仿佛美人典雅工丽的侧脸。

“我想叫府里管事把贺礼送到九王府,我就不过去了。”她慢吞吞道。这念头在心里酝酿了好几天,总觉得没什么可行性,到现在才说出来。

果然元香她们都表示反对,“郎主不在京里,女郎再不去不合常理。先不说别人怎么看,就是郎主跟前也不好交代。到时候没什么事反倒弄出事来。女郎光明正大,谁能挑你的刺呢?”

她叹了口气,不是挑刺的问题,实在是害怕。害怕再进乐陵王府,怕见王宓,怕见他。为什么总是撇不清呢?她很满意目下的生活,若是再去那是非地,又要被搅得心烦意乱了。

眉寿觑她的脸色,“女郎心里莫非还有九王殿下?”

她像被针扎了似的,霍地撑起身子来,“胡说!你哪只眼睛瞧见的?”

元香见势不妙,忙来安抚,“女郎别听她的,她不会说话,老毛病了。她是怕女郎尴尬……其实女郎不必担心,咱们一路陪着女郎。况且还有佛生娘子,还有大公子,乐陵王殿下若是不尊重,也难绕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去。”

她讪讪的,板着脸道:“什么不尊重……在家里浑说还不打紧,外头千万要仔细。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丫头见她冷了脸子,知道不能再扯闲篇了,识相地噤了声。她合上眼背过身去,瓷枕冰冷,贴着微烫的腮肉,凉到骨子里去。弥生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抬手捏了捏眉心,索性坐起来使劲拔两下,拔出一道梭形的紫红来,原来有点发痧了。

慕容琤成亲那天恰逢下雨。

辇车停在角门上,几个婆子撑着伞送她。雨势很大,哗哗地从伞骨上流下来,泄洪似的。百年嘟嘟囔囔地抱怨:“怎么挑了个下雨天,怪不吉利的。”

弥生奇怪他竟然还知道这说法,有意和他兜搭着,“下雨天怎么了?”

百年哼了哼,“下雨天出嫁,新妇有流不完的眼泪。”

弥生庆幸自己大婚那天风和日丽,至于别人怎么样,她还真没兴趣考虑,便随口道:“我们陈留有个民谚,说办事下雨,那户人家必定小气。度量狭窄,怕亲戚来得多了耗费大。所以求老天下一场雨,随礼的人家怕雨天麻烦,原本该来一家子的到最后只来一个。省了酒菜,礼金又不少,主家多划算!唉,你说你阿叔小气吗?”

百年万万不敢背后说他坏话,连连摆手道:“我阿叔是王侯,户邑上万的,怎么会小气呢!”

弥生嘀咕了句:“那就是人品不好!连老天都看不过去,逢着他大婚就下雨。瞧着回头还要打雷呢!电闪雷鸣的才热闹。”

百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她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忙别过了脸。

说实话弥生心头闷闷的很不好受,再想想也不由人撂不下。成亲就成亲吧!要想彻底划清界限,四个人比三个人更有利。王宓那么精明的人,将来总能好好管束他。多了一层制约,大家便更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