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傍(第5/7页)

慕容琤好笑起来,这丫头真是少根筋的,这时候还不忘了自娱自乐。

“你替为师诊脉吗?如何,辨出什么来了?”

她仰起头,嫣红的嘴唇离他不过三寸,絮絮叨叨地说:“夫子脉跳急促,属数脉。照面上看,邪气亢盛,气血充盈,脉快有力,是实热。夫子,您要泻火才行啊,否则气冲上顶,要作病的。”

外面驾辕的无冬没耐住,噗地一笑,忙咳嗽着掩饰了过去。

慕容琤嘴角微抽,“这回说对了,为师近来确实虚火盛行。想是老了,不中用了。”

她听他说自己老可是万万不依的,“夫子春秋鼎盛,正是如日方中。真要是老了,应当是虚热才对……”

他看着那唇一开一合,温热的气息几乎和他相接。他难掩心中的渴望,顺势啄一口,细细的满足,细细的喜悦。半晌才道:“嘴唇别人碰不得,知道吗?”

她靠在他怀里连神魂都要幻灭了,这么一次又一次,当真羞死人!她掩住脸,声音从指缝中发出来,平添了娇糯之气,“夫子真坏!”

他窃笑,“哪里坏了?”

“欺负我不懂事吗?我如今大了,其实什么都懂。”

一般说自己什么都懂的人,其实什么都不懂的。他愉悦地扬起声调哦了声,“当真什么都懂?那过几日带你去看场好戏,若是连那个都见识过,我才信了你的话。”

她是孩子心性,一听有新式东西可看,转头就来了兴致,“是什么?夫子快说与我听。”

他夷然笑着,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可说,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他三缄其口,她便有些怏怏的。突然想起皇后唤他乳名,禁不住哧哧地笑。他盘问她,她磨蹭了一会儿才道:“那天的鸡血石印章还没来得及刻呢,明日我回了太学,夫子有空便教我吧!横竖无咎的模子打好了,那我刻的那方印上写什么?”她带笑看他,“写叱奴吗?”

她到底放声大笑,笑得花摇柳颤。他被她嘲弄得发窘,摆出个正经脸子道:“不许笑!”

“怎么不许?”弥生边笑边拭泪,“皇后殿下这么叫你的,又不是我给你取的绰号。你别忙赖,我说错了吗?”

那个乳名是当年外祖父取的,拓跋鲜卑里的叱奴自有他的含义。他捋捋她的发,“你别笑,叱奴在鲜卑语里的意思是狼。祁人和鲜卑人的理解有歧义,听见个奴字就要笑吗?亏你在我门下三年多,胡书算是白学了。”

叱奴明明是极可爱的名字,谁知语言一换,立时变成另一种杀气腾腾的意思。弥生有些失望,“那其他两位王呢?他们叫什么奴?”

夫子白了她一眼,“只有我一个人带了奴字,大王的小字叫祁连,二王叫石兰。”

弥生再次讶异,“石兰是女人的名字。”

“石兰在鲜卑语里是狮子的意思。”他苦闷地点她脑门子,“你不能长进一些吗?傻成这样,将来怎么办?”

“我是傻。”她颓丧地点点头,似乎认命了,“我阿娘说傻人有傻福,想的事情少,人就受用许多。”

他听了叹息,但愿她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两下里都省力。可是他能够安排她的生活,却阻止不了她长大。他带着痛惜的口吻告诉她:“你母亲说得对,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看淡一些。纵然不顺遂,睁眼闭眼地也就过去了。你记着,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替你扛着。”

大王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尤其铲除异己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六王在昨天的争斗中没有落着好,第二天大将军的京畿驻军便闯进常山王府,变戏法一样搜出了告天的铭文和十二章平冕服。再加上大王遇刺前后收集的证据,林林总总罗列好,庙堂之上恭呈御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常山王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罪名坐实了,当即便被革除爵位下了大狱。

一个战功赫赫的王,最后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着实令人唏嘘。圣人是杀伐决断的人,有时甚至残酷。功过不能相抵,他可以给爱子殊荣,可一旦发现谁敢撼动他拿命开创的基业,立刻就变得六亲不认。因此六王下狱后绝不亲审,全都交给大王和大理寺卿主持。慕容琤官拜司徒又兼着太尉,这等朝野震动的大事,总免不了要参与。

六王和大王一向乌眼鸡似的,即便满心的冤屈也不会向他告饶,倒是对他这个最年幼的弟弟还存着三分指望。好歹是一母的同胞,平时关系虽谈不上好,也不见得坏。像这种性命攸关的当口,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