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第6/68页)

那九幽也不是傻子,更不是那种一怒之下就即刻下脚把人踹的人,就算他发现有人胆敢算计到他头上,也绝不会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顺了那荣的心。

但是——“但是在留你一条性命的同时,难道我就不能去动其他人?你是祭神侍女,你的命是矜贵的,可那些人不一样。”那九幽扬起下颚,笑得高贵而冰冷,“当然,他们这些人的命跟你又有什么干系?死了,怎么死的,对你来说都不痛不痒。但是总有人的命,跟你有干系——”

当七颗头颅齐刷刷地摆在眼前,当芒色村寨中一家五口人被活活烧死在自家屋舍,小孩子枯焦的指骨摆在眼前,当德高望重的高僧和他的孙子就在刚刚的一刻悲惨地死去,他们的舌头被割掉摆在眼前……那九幽的话无疑是最后一根压弯骆驼的稻草。

朱明月抬起头。

笼罩在交错的光影中,男子的细眸是剔透乌亮的黑,像浸染了水墨,漫不经心的杀机丝丝缕缕地透出来,美得令人心惊,更让人彻骨地发寒。

在所有的极刑中,斩首最具有审判的意味,而审判的权力又多来源于高高在上的皇权授予,譬如朝廷的三法司、锦衣卫的诏狱……喜欢斩首这种极刑的那九幽,却不是单纯地在草菅人命,而是一种生杀予夺、唯我独尊的宣泄和展现。可他的这种行径并不是被谁授予的,是由他本人来发号施令、充当着万物主宰的角色。

至于剜眼、拔舌,影卫们看到了不该看的;吉珂和布达说了不该说的,这是对他们的惩罚。

这两种刑罚来源于佛教传说中的地狱道,是说罪人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因罪孽深重而永生受刑受苦,不得超脱。那么充当着掌控行刑之人的那九幽,将自己摆在上位者的位置上,动辄诠释的都是诸天神佛的旨意,视一条条人命如卑贱的蝼蚁……他这是将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超然众生之上的佛祖!

死死攥着的指甲抠进肉里,朱明月的脸色发白,哑着嗓子道:“九老爷不是不知道,是土司老爷让小女成为神祭堂的祭神侍女,也是土司老爷让小女出使来到曼景兰的!”

“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以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是区区这三份薄礼?”那九幽唇扬淡笑,“你以为勐海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又是什么人?虽然我不会动你的原因不仅仅是你如今有祭神侍女的身份、你代表土司府而来,可就算是如此,有幸在曼景兰来往一遭安然无恙的你,就以为能在土司老爷的庇护下一直这么安然无恙下去?想要处置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人来动手——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在你离开曼腊土司寨的第二日,咱们的土司夫人就回来了。”

刀曼罗回来了。

冲破重重关卡,几乎是九死一生地从碧罗雪山回到澜沧的土司府女主人,如今正在府中针对趁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在后宅做动作的人,大肆清算。

“事到如今,我不需要知道你究竟在神祭堂做过什么,才引得咱们素来深居简出防备心极重的土司夫人亲自领着几个为数不多的武士,毫不犹豫地去了临沧,不得不说,能做到这一点你很了不起,但事实证明你做得并不完美,或者说,咱们的土司老爷还不够狠心,最终没能成功地将土司夫人留在府外,还是让她捡了一条命,有惊无险地归来——”

那九幽说着,将双手对顶在一起,手肘搭在两侧扶手,“听说土司府那边已经有不下十个一等侍婢被乱棍打死,府里的两个管事也受到牵连,甚至是拯救过澜沧无数村民性命、治好了疫病的那位新晋女巫,好像也被发落了……连自己的心腹和挚爱都保不住,土司老爷可谓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你觉得等你完成出使之任再度回到曼腊土司寨时,土司老爷会不会有余力管你?而土司夫人又会如何对待你这位一手促使她离府的‘大恩人’?”

想起那个性如烈火却嗜好诡异的女子,朱明月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但是那九幽竟然连神祭堂里的事、连她与那荣之间的秘密约定都一手掌握,让她备感惊愕,有种感觉猛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快得让她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