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老妈(第4/5页)

四方桌下,我使劲踢了一脚坐在我对面的虎子,让他快别说了。

旋即包江恐慌地摇头,让他快点闭嘴。

虎子恼羞成怒:你俩有病啊。

闷闷一声,虎子头上落下一个凌厉的巴掌,在场所有人睫毛都眨巴了一下,原来虎子妈跳完广场舞,发现音箱不出声了,于是抱过来给我们看一眼,却不料听见虎子那一番话。

“苍天啊,一天挨女人三个巴掌啊。”

虎子回过头看到是他的妈,一声惨叫。

虎子妈让虎子去追小乐,虎子没有去。一周后,虎子妈按理来说应该带饭来排练室,但是那一天,虎子妈手上只有一个铜盆。

整个排练室死一般的寂静,经过上次鼓槌暴打虎子的阵仗,我们都知道虎子妈的脾气。

虎子妈再次夺过包江的鼓槌,把盆子扣在虎子头上。

虎子妈说:“你唱的都是什么狗屁,动不动就反社会、反人类、反科学。你看看你,整天一副垮得不行的狗屁德行,你以为颓废就是酷,不屑就是炫,脏话和噪音就是为了超越所有你不满的一切?上过大学就以为自知人生,没踏过社会半步就捣鼓人情冷暖。你总说世界肮脏,你白白净净不缺饭吃,你的感悟从梦里来的?玩个音乐就深感落魄,留个长发就以为看破红尘,扯个喉咙就说是为人民呐喊。世面全靠闯,风里雨里去打滚,你连苦难都没见全就意淫参透,把挑衅社会当成你的梦想。你幼稚成这个样儿,有女人喜欢你就不错了,你还嫌她作,我看你才是云南白痴!”

虎子妈来之前,我们正在排练《云南白痴》,一听到这个话,我们憋着劲儿,使劲不让自己笑出来。

咚!咚!咚!她连敲三下铜盆,铜盆底下的虎子是什么样,我们不敢想象。

虎子妈说:“我和你爸年轻时分分合合很多次,但最后还是在一起。你爸年轻时最爱唱情歌,他最爱一首讲一辈子的粤语歌,他唱歌我就跳舞,现在我年纪大了,忘了是哪一首了。你现在也长大了,你也唱歌,我看到你唱歌就像看到老头子,你俩真像。上次你说你写了一首叫《一辈子》的歌,起先我还很开心,直到现在我才发觉,你俩真不像,你说过和小乐要过一辈子,回头就忘了。一辈子多长,你知道吗?路遇误会和挫折就放弃一个人,这是朋克精神吗?”

她继续敲了一声铜盆,说:“做浪子好玩吗?很帅吗?花心一点都不难,放弃也不难,让人堕胎闪人不负责更不难,成本很低,一念之间,你抬个手就可以下定决心。人这一辈子,难就难在坚守,因为你会觉得累,辛苦。但你不给自己的人生增加点难度,你活着有什么劲?”

虎子妈说:“你以为我跳舞就什么也不懂吗?你总叫嚣着朋克精神,喉咙里咆哮出不满就是朋克吗?抛去你的浮夸好吗?你妈认为朋克精神可以也很酷的,酷在骨子里永不服输,持之以恒地对待一切,包括对爱情。”

我赶紧掀开铜盆,铜盆下,虎子泪流满面。

再见到虎子妈,是三天后在医院。小乐通知我们,虎子妈又中毒住院了。

我们一票人,包括虎子,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推开门,一头雾水。小乐哭得稀里哗啦,接诊的医生在一旁连连摇头。

虎子扑到虎子妈身上,抓住被单,问医生:我妈是不是服毒自杀了?人是不是没救了?

虎子号啕大哭:妈,是我没用,没有事业,音乐也一塌糊涂,女人也跑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妈!

所有人为之揪心,我鼻子一酸,别过脸哭。

小乐哭着说,阿姨去找她了,给她解释那天的事其实是一场误会,虎子是个好孩子,《一辈子》这首歌也是写给她的,说得小乐有些动摇。

然后虎子妈说,我带了些菜,我做给你吃吧。

像去年给排练室送饭一样,虎子妈依旧不吃,说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小乐吃饭的时候,虎子妈问:你知道20世纪80年代,唱一辈子的歌曲有哪些吗?

小乐拿起手机,一首又一首地帮她搜,当放到《一生不变》的时候,虎子妈含着泪笑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虎子妈说:你吃过见手青吗?我前年吃了见手青,意外地出现幻觉,看到了虎子爸,在幻觉中,虎子爸唱的就是这首歌,但我怎么也想不起这首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