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齐聚一堂(第8/16页)

说完这话,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给雷一鸣磕了个响头——走是真想走,惭愧也是真惭愧,所以这个头,他磕得心甘情愿。而雷一鸣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后来才轻声开了口:“也别说什么栽培不栽培的话了,这些年你鞍前马后的给我出力,我理应对你好一点。”

然后他叹了口气:“你要回家尽孝,我不拦你,拦也没用。”

白雪峰慢慢地站了起来。

雷一鸣扭开了脸,不看他,只问:“你什么时候走?”

白雪峰嗫嚅着回答:“我娘挺着急的……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走。”

雷一鸣听了这话,牙疼似的,皱着眉头又叹了一口气,随即向白雪峰伸出了一只手:“拉我一把,我上楼去!”

雷一鸣上楼进了卧室,开了张五千块钱的支票,给了白雪峰:“现在不是我的好时候了,多了也没有,就给你这些吧!”

白雪峰见了支票,难得的没有心花怒放,垂下双手不肯接:“大爷,我这么干,简直就是临阵脱逃,您不怪我,我就很知足了,哪还有脸要您的钱?”

雷一鸣把支票往他胸前的小口袋里一掖:“你能跟我到今天,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你看看张嘉田,你再看看林子枫,哪个不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他们现在又是怎么对我的?”

白雪峰听到了“林子枫”三个字,有些心虚,又怕脸上露出破绽,所以干脆向雷一鸣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只说:“谢谢大爷。”

雷一鸣早就知道白雪峰不能永远跟随着自己,如今听说他要走了,也并没有如何伤感。直到第二天上午,白雪峰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当真走到他面前要告别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傻了眼。

他在心里说:“你真走啊?”

白雪峰没有读心术,唠唠叨叨地又嘱咐了雷一鸣几句闲话,便又悲伤又轻松地提着行李,出门上了汽车往火车站去了。

(四)

白雪峰一走,雷一鸣立刻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的左小腿已经去了夹板,然而依旧不敢完全用力,又不爱坐轮椅,全靠着右腿和手杖活动。先前胳膊腿儿都完好的时候,他成天躺着,似乎可以从早躺到晚,然而如今到了该躺的时候,他反倒躺不住了。有心打长途电话给北京家里,叫几个仆人过来,可他习惯了白雪峰的伺候,家里那些仆人也都不很合他的心意,所以思来想去的,他嫌麻烦,就没有打这个电话。

仆人没有找来,他先把厨子开销掉了,因为这厨子屡教不改,总要把荷包蛋摊成又油又韧的胶皮饼子,厨艺简直还不如陈妈。陈妈倒也愿意到厨房里帮帮忙,可妞儿近来变得缠人了,她须得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哄着妞儿。

在这个关头,雷公馆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该客人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年纪轻轻的,却像个大烟鬼,张开嘴不说话,先打哈欠,露出口中上下两排长牙,全都结着黑黄的烟垢。

此人虽然有这么这么一副不堪入目的尊容,论起身份来,竟然会是陈妈的男人。而陈妈也正是因为摊上了这么个烟鬼汉子,才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婆婆,出来给别人的闺女做奶妈。

这人这一趟来,是要带陈妈回家去。雷一鸣听了,大吃一惊,也不多说,直接告诉那人道:“你让她留下来,把我家的妞儿带到两岁,我把她的月钱翻倍,年节另外有赏。”

那大烟鬼听了这话,毫不动心,一味的还是要让陈妈跟他走,否则就要休了陈妈。陈妈虽然思念自己的儿子,可也舍不得这里的妞儿,又留恋着这里清静富贵的好生活,便心中焦虑,涕泪涟涟。雷一鸣见状,气得说道:“你还真走不成?他休了你正好,你要那么个男人有什么用?”

陈妈含着两汪眼泪,一味的只是摇头——那个男人当然是毫无任何用处,她如今在雷宅所得的月钱,都要按月交到婆婆那里,而其中的一部分,便要换成烟土供丈夫过瘾。可她一想到自己要被休了,便觉得天塌地陷,再没了活路。

所以她对着丈夫求了一场,见丈夫是铁了心的要带自己回去,只好擦了眼泪,上楼看了妞儿一眼。见妞儿正在睡觉,便又下了楼来,哽咽着对雷一鸣说道:“大爷,您是好人,全怪我没心肝,就这么着把大小姐扔给了您。这家里就您一个爷们儿,您带着大小姐可怎么过啊?要不然,您再去找找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