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刀万剐(第7/12页)
他又想,这回张嘉田杀回来了,会如何处置自己?是刀斩是枪毙?还是用更残酷的法子,比如千刀万剐?
抑或还有其他能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招数?
抬手摸了摸一丝不苟的短发,又摸了摸光滑洁净的面孔,他最后正了正领章,把前襟的纽扣也挨个摸索了一遍。周身上下是无懈可击的,这样的一副遗容,应该不算狼狈。
然后他从腰间皮套中拔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子弹上膛,打开保险,他低头张嘴,慢慢地把枪管伸入了口中。食指搭上扳机,他闭了眼睛,把周身的力量都运到了那根食指上。
他想把扳机扣下去,非常想,又非常不想。枪口顶到了他的喉咙,让他干呕了一声。带着哭腔深吸了一口气,他紧闭眼睛低下头,扣着扳机的食指蓄势待发。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笑,他一哆嗦,听出那是雷一飞的笑声,雷一飞生前就是高而瘦的个子,他死后,雷一鸣让人用一领黑斗篷盖住了他。现在他裹着黑斗篷来了,盘旋在他的头顶,等着他死后落入他的魔掌。猛地睁开眼睛,抽出枪管,他惊慌失措的把手枪扔到了桌子上。
那笑声又来了,但不在他耳畔,也不是雷一飞的声音。他循声抬头望着门口,看到了张嘉田。
张嘉田穿着一身不干不净的军裤、衬衫,两只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头上歪戴着一顶军帽,身后斜背着一支伯格曼冲锋枪。迎着雷一鸣的目光,他歪着脑袋,又是一笑。
雷一鸣看着他,觉得他应该是张嘉田,又觉得他不像张嘉田。他的模样、身材的确像张嘉田似的,然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陌生。
所以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目光移向窗口,他发现窗外已经有了北伐军的士兵。
看过了窗口,再去看门口,他还是觉得那人不是张嘉田。然而那人已经大踏步地走进来了。隔着一张桌子,那人向他“咔嚓”一声打了个立正,昂首挺胸的抬手行了个军礼:“大帅好!”
然后他放下手,把桌面上的那把勃朗宁手枪轻轻推向了雷一鸣:“雷大帅,您请继续,别为我耽误了您的正事。”
雷一鸣惊恐地瞪着他,在那把手枪逼近自己之时,他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
张嘉田侧身坐上了桌边,一手按在桌面上,然后向雷一鸣的方向探过身去:“怕啦?要帮忙吗?”
雷一鸣向后躲了又躲,简直快要在椅子上打挺。圆睁二目看着张嘉田,他一摇头,很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了一个字:“不……”
(四)
雷一鸣的那个“不”字,似乎让张嘉田觉得很滑稽:“不什么?不怕死?不想死?还是不用我帮忙?”
雷一鸣紧瞪着张嘉田,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张嘉田的面貌越是没改变,那面貌之下的目光和神情越让他胆寒——在张嘉田的眼中,他没有找到任何人的成分。
要么就是张嘉田自己没了人性,要么就是张嘉田没把他当人看。
张嘉田没有等到雷一鸣的回答,便低头抄起那把勃朗宁手枪看了看,手枪的枪柄镀了金,光灿灿的醒目。他握住手枪对准了雷一鸣,口中说道:“手感不错,给我吧!”
雷一鸣依然说不出话来。
昨夜他那视死如归的勇气,此刻已然消散了,枪口对准他的眉心,像是死神空洞的独眼,让他毛骨悚然地瘫软在了椅子上。而张嘉田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情绪,故意追问:“行不行呀?大帅?”
雷一鸣终于一点头:“行。”
张嘉田笑了,低头把腰间的手枪皮套打开来,他抽出了里面的左轮手枪,给新来的这支勃朗宁让了位。然后又掂了掂手里的这支左轮手枪,他对雷一鸣说道:“咱们分开了一年多,今天刚一见面,你就送我这么一份厚礼,我没什么可回报的,你既是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如何?”
说完这话,他甩出手枪转轮,将子弹尽数倒了出来,只将一枚子弹重新填了进去。
把其余子弹揣进裤兜里,他一拨转轮,未等转轮停转,他已经“喀嚓”一声将转轮复了位。随即站起来转过身,对着雷一鸣举起手枪,问道:“还记不记得这个游戏?”
雷一鸣僵硬的一点头——他当然记得。
“记得就好,你喜欢玩,我就再陪你玩一次,玩着玩着就死了,多好啊!是不是?”然后他绕过桌子走到了雷一鸣身旁,把枪口抵上了对方的脑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