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姐弟相见(第7/11页)

叶文健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咽了。

米饭的香味让他感到了一种刺激,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食欲,用哆嗦着的手,又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米饭。

然后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不吃菜,只吃饭,来不及似的把米饭往嘴里扒,喉咙是直的,不用咀嚼,直接囫囵着往下咽。

叶文健吃了五碗大米饭,还能继续吃,但雷一鸣怕他撑死,不许他吃了。

他是吃尽了人间苦头的孩子,熬得没了胆量和骨头,旁人不许他吃,他就乖乖的不吃了。苏秉君把他带进了一间屋子里,给了他一张洁净的小床。他幕天席地的在外露宿了三年,如今重新躺回到柔软的床上,他感到了极度地眩晕,以至于一闭眼睛,就立刻睡了过去。

这样的一张床,他睡了两夜,才最终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床是真的,饭是真的,姐夫也是真的。

除了姐夫之外,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苏秉君,苏秉君的名字,他听一次就记住了,因为里头有“酥饼”两个字的发音,让他一听就又馋了起来。

到了第三天上午,他已经敢于主动往指挥部走了。他想去瞧他姐夫一眼——在知道了当下的好日子并不是梦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担忧:他怕姐夫会抛弃了他,不带他回北京去。

刚走到指挥部门口,他就听见了雷一鸣的声音。姐夫既是还在,他便放了心,悄悄地又走开了。

(四)

叶文健在这军营里住到第四天,跟着他姐夫启程回直隶去了。

雷一鸣早就觉得这一仗没法打——他这一趟进河南,只不过是服从军令而已,并不是为了追杀张嘉田。况且纵是他真想去追杀张嘉田,凭着他现在所带的这两个师,也不大够用,毕竟张嘉田今非昔比,身后已经有了靠山。

他认为自己还是得尽量保存实力,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听闻洪霄九已经带兵进入了河南境内之后,他当即下令撤退,不打了。

在回家的这一路上,他一直把叶文健带在身边,对他是相当的和蔼可亲。叶文健这孩子倒是不讨厌,没嘴葫芦似的在角落里坐下来,他一坐能坐小半天,恨不得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生怕碍了谁的眼睛。

雷一鸣的专列被张嘉田炸了——炸就炸了,雷一鸣他从小到大,没受过穷,所以一方面知道钱是好东西,得拼了命地往怀里搂,另一方面又“视金钱如粪土”,不把这些身外之物往心里放。他的士兵就地调来了一列火车,把里面的座位改装了一番,充当了他的临时专列,沿着京汉线北上开向直隶。而路上无事,雷一鸣坐在车厢内的沙发上,十分清闲,便对角落里的叶文健一招手:“小文,过来。”

叶文健站起来,迈着小步走到了雷一鸣面前——刚吃了三天的饱饭,他那面颊上就显得丰润了一点儿,不那么像活骷髅了。

雷一鸣从沙发旁的小桌上拿起了一只小纸盒,里面装着美国来的箭牌口香糖。剥出一片口香糖向上一递,一直把它送到了叶文健嘴边。叶文健抬手把口香糖捏住了,低头看了看,然后把它送进嘴里。

然后他往自己嘴里也送了一片口香糖,一边咀嚼,一边又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把叶文健拽到身边坐下,虽然论年纪,他很有资格去做叶文健的爹,但此时他放低了身段,以大哥的口吻和态度,对着叶文健说说笑笑。又问他:“你姐姐常带着你玩吗?”

叶文健喃喃地说话,讲述他十岁之前的好日子——他娘就只是个娘,每天忙忙碌碌地做家事,没那个时间和情趣陪伴他,陪着他的就只有姐姐。姐姐对他很好,但他要是淘气了,姐姐也打过他几次屁股,打的时候,没人护着他,都说他姐姐管他管得对。

雷一鸣听到这里,笑了笑。叶春好这人确实是总有理,纵然有时候他觉得她没理了,双方吵过三言两语后,她也能扭转局面,重新又占了理。

他揽住了叶文健的小肩膀,又问:“你这三年来,受了很多苦吧?”

叶文健低头不说话了。

雷一鸣在他后背上摩挲了几下,隔着两层单衣,他摸到了清清楚楚的两大排肋骨。他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了一副骨头架子,有点嫌恶,但脸上依然留着一点微笑。忽然留意到叶文健正在偷偷地斜着眼睛窥视自己,他便对着他一挑眉毛:“怎么?有话要对姐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