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雷霆雨露(第5/9页)

曹正雄师长自小受了九舅的影响,立志从戎,单是国内的军校,就念过五六家,然而在哪一家都没能毕业,还专门到德国、日本学过军事,花了家里好些钱,堪称是一位饱学之士,会说好几句外国话,尤其擅长吃西餐。洪霄九自从到了他这里之后,每隔三五天就想揍他一顿。可他对洪霄九一直相当崇拜和恭敬,又有着三十来岁的年纪。洪霄九思前想后,有点不好意思,就一直憋着没揍。

曹正雄见了舅舅就如同见了灵魂和主心骨,对待张嘉田也挺热情,但热情得不甚纯粹,张嘉田觉出来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大概是瞧自己年轻,有点看不起自己。

他没恼,因为凭他现在这个落魄模样,确实是没什么可让人看得起的。他想,真金不怕火炼,咱们往后瞧吧!

(三)

天津,雷公馆。

林子枫在公馆门外下了汽车,夹着一个公文包往里走。夏天算是快过去了,空气中已经有了一点秋意,秋意并不萧瑟,反倒有点金满仓银满仓的喜气。或许是因为他刚履行完一套法律上的手续,几家公司的股东名字,已经从叶春好变成了雷一鸣,雷一鸣是不管这些事情的,所以他如愿以偿,终于又攥住了雷家的财政大权。

穿过庭院走入楼内,他照例是不等人通报,直接上楼去见雷一鸣。大中午的,雷一鸣还在卧室里没有起床,他进门时,陈运基师长正站在床前向他汇报着什么,雷一鸣背靠着两只羽绒枕头,盖着薄毯子在床上半躺半坐,显然是夜里没休息好,因为脸色白里透青,眼睛半睁半闭,满脑袋的头发都直竖着——非得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他的头发很厚很密,白雪峰能把他这么个刺猬似的脑袋梳得油光水滑,真是有点手艺。

雷一鸣对林子枫视而不见,继续听陈运基报告,及至听到了最后,他点了点头:“行,他带着那么几百个残兵败将,都能从你眼皮底下逃出去,真行。”

随即他抬头瞪向了陈运基,攥着拳头猛一捶床,厉声吼道:“你们就会吃干饭吗?你带多少年兵了?他才带了多少年兵?他一无后盾,二无外应,你就是关门打狗也打死他了,怎么还能眼看着他逃出去?”他随手抄起了床头矮柜上的玻璃烟灰缸,掷向了陈运基的头:“老子的脸都被你们这帮蠢材丢光了!”

陈运基向后一晃脑袋,烟灰缸砸上了自己的肩头。颇灵巧地抬手把烟灰缸接住了,他没说什么,转身把它放到了稍远些的桌子上。床头矮柜上再没别的东西了,雷一鸣环顾四周,没有找到新的东西,气得把身后的羽绒枕头抽出一个,又扔向了陈运基。陈运基这回不躲了,直挺挺的任他打着,同时说道:“大帅请息怒,这回的事,确实是我没办好,大帅对我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他这人对谁都不太恭顺,对雷一鸣已经算是相当有礼了,但在自称之时也是满口的“我”,连个“卑职”都不会说。雷一鸣听了他这番话,越发有气:“罚你?罚你有什么用?我提拔你做我的师长,为的是让你给我建功立业,不是为了罚你玩儿!”

陈运基这回抬起了头:“大帅若是肯发话,那我就带兵打进察哈尔去!张嘉田就是跑到戈壁草原上去,我也追到底,非把他的脑袋给大帅拿回来不可!”

雷一鸣听到这里,怒吼的调门又提高了一级:“你当察哈尔是我家的后院,你要打就能打过去?”

然后他把另一只羽绒枕头也丢向了陈运基:“你给我滚出去!”

陈运基面不改色,昂首挺胸地向雷一鸣行了个军礼,然后“咔嚓”一声做了个向后转,大踏步走了。雷一鸣一直瞪着他,从他的正脸瞪到了他的背影,等他走出门去,雷一鸣刷地一掀毯子一翻身,像要结茧似的,用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密不透风。

林子枫先是心旷神怡地旁观着,此时此刻,他见这一出戏已经落了幕,便去弯腰捡了地上那两个羽绒枕头,放回床上。毯子上方露出了一团乱发,他俯身对着那丛乱发说道:“大帅,手续已经办好了,您要不要过一过目?”

那团乱发没有反应。

林子枫知道他不会过目,所以他慢条斯理地投下了第二枚炸弹:“还有一些文件,是需要让太太签字的。大帅若是近几天回京的话,正好把那几份文件交给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