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门世界(第3/7页)
七岁那年,她知道爸爸的结发妻子死于对手的报复。她上头原本有两个哥哥,大哥被人引诱吸毒,死于溺水;二哥在她出生那年被人绑架,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辛霓知道了这些,也就知道了爸爸为什么不让她离开大屋半步。
辛霓九岁那年,知道自己在用人那里多了个外号——小龙女。那年正是古天乐版《神雕侠侣》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大屋里的下人看完电视剧,再想想长居大屋、不谙世事的辛霓,可不活脱脱就是一个现代小龙女?
彼时的辛霓早已习惯孤独清寂的生活。她的生活单调却不空虚,辛庆雄给她请了各行业最顶尖的大家,每日教授她“礼乐射御书数”,以及各国艺术。
除了形形色色的家教,辛霓身边还有一个贴身老“太傅”。
“太傅”叫李正奇,早年在内地某知名大学做教授,后因一些历史问题流落到镜海。消息灵通的辛庆雄听闻有这样一号人物,便亲自将他从陋巷请回大屋,礼如上宾地供奉着。
李教授的主要工作是监督辛霓的日常学习,以及有甄别地充实辛霓的图书馆。
辛霓的图书馆包罗万象,唯独没有小说和散文,因为辛庆雄认为女子读太多文艺作品,容易变得敏感多思。
除了周末晚上可以看看电影外,辛霓没有别的精神生活,只好去图书馆里啃那些大部头,啃着啃着,她对历史类书籍有了偏爱:历史里不但有故事,还有深刻的人性。
恰她的“太傅”在内地教的就是历史,不但能给她讲正史,还能把野史里的八卦翻出来当故事说。辛霓越来越喜欢风趣幽默、博古通今的李正奇,而李正奇也渐渐对这个懵懂纯善的小弟子有了慈父之爱。再引进新书时,他会时不时于书架里藏一本《夜航西飞》抑或是《傲慢与偏见》……
师徒感情最好的时候,李正奇自发教了辛霓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比如考古,比如易学,比如雕刻。
李正奇擅长贝雕,一片贝壳经了他的手,用不了三两天就会变成一朵花、一只鸟,或者一个粉嘟嘟的辛霓。别的辛霓都能学得似模似样,唯独这贝雕,她怎么样也学不好,不是把贝壳雕烂,就是划伤了手。
每当她气馁了,李正奇便会抚着她的头安慰:“慢慢来,我们师徒的情分还长着呢。”
然而他估错了,他们的师徒情分并没有他想的那样长。
辛霓十三岁那年,李正奇得了肺结核。辛庆雄甚至没去弄清是否传染,就给了他一大笔遣散费,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出了大屋。
辛霓大哭了一场,别离的忧伤持续了半年,才略略平复下去。
她原本就狭小的世界,因老师的离去变得更加黯然无光,了无生趣。
辛霓又等了两年,才等到了生命里的另一个转机。
辛霓第一次见青蕙,是在晚春里的一个午后,那天她在花园里做花道练习,却听见两个用人在不远处的假山旁喁喁议论着新来的花匠:
“听说从上海来的,带着个女儿,那女孩和大小姐一般大,长得标致极了。”
“还能标致得过大小姐?”
“说是也不输给大小姐。”
辛霓听了,既好奇又雀跃,捧着刚插完的一小瓶石斛立花往明辉堂跑。一进门,她就看见那个少女站在堂屋中央,她站姿挺拔,脖颈到背部的线条优雅得像只天鹅。
她缓缓走上前,绕过她,走到爸爸身边。堂屋中央摆着两张红木太师椅,明明空着一张,她却硬是在辛庆雄坐的那张上寻了个空隙挤坐进去,然后头一歪,斜靠在爸爸肩膀上。
辛庆雄爱怜地抚摸着辛霓的头发,意态闲散道:“你既然打理得了上海的大家园林,打理我们这小家小户的后花园应该也不在话下。”
辛霓的心思完全没有在大人的谈话上,只睁着一对猫儿似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件挺括的棕色皮衣配印花吊带短裙,她的头发染成栗色,大卷翻起迷人的波浪。她脸部线条生得柔美,但尖尖的下巴抵在皮衣的硬领子上,又让她的气质显得十分冷硬。
感受到辛霓的目光,她毫不退让地对视回去,她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聪明,因此显得攻击性十足。
辛霓从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抱着一瓶花,穿着一条缀着蕾丝和珍珠的白色裙子,温温软软地靠在爸爸怀里,奶猫儿一样可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