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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幕上在展示广告,楼盘、时装、汽车、美食、珠宝,一一端出来,像是等待他的检阅,使得他心里烦躁。好在灯光暗下去了,这使他被人认出来的担心减小了一点。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与他这会儿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这件事联系起来,于他,是冒险。但即使冒险,也已经开始了。

他希望她主动。他早已不会把一个女人在情感上分析来分析去,但他却在分析她,分析的结果是他确信她是个聪明人,她喜欢漫长点儿的开场,他得陪她。他的底线就是恰到好处地做到不主动,但会积极迎接。

她似乎不那么主动,但也不是不主动。“真麻烦!”他心里笑着嘟哝。确定自己喜欢“这点儿麻烦”。

慢慢地,电影里的情节还是吸引了他,他看懂电影在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欲擒故纵,放开是为了收得更紧。“每次跟老易在一起,就像是洗了个热水澡,因为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他逮住电影里女主角的这句台词,联想自己,他这会儿倒是最想走进一池热水里。她不更像是他渴望的热水吗?他是多么愿意去她这眼热泉里泡一泡,泡他为人所知的得意和辉煌,以及不为人知的无奈和寂寞。

“我不喜欢电影院里的黑暗。”电影里的男人在说,他拿来对照自己,不觉笑了——他倒是很喜欢黑暗。虽然他也怕黑暗中有注视他的明亮的眼睛。眼下趁着这黑暗,他捏住了她的手,他进一步延伸到她的手腕,她身体的一小部分。电影里的男女呼应着他的心思,他们在厚厚的窗帘背后彼此下手,这也是他的心思,他今天也想要这样的结果。他把她的手指捏痛了,她提醒他她的痛。他们在电影结束而灯光还没有再次亮起时心照不宣地一起起身,离座,离开了电影院。

来的时候是她去接的他。他当然不能带上司机,更不能自己开车。归去时,他依然坐在她的身后,把身体深陷进座位里。这个动作说明他的紧张感还没有消失。

车子驶进酒店停车场的时候,他忽然回忆起,眼前这奢华的五星级酒店耸立的地方,在二十多年前坐落着一家电影院,名叫“光明电影院”,而眼前酒店的名字叫“香格里拉酒店”。他还想起二十多年前,他是最喜欢请同学看电影的,他请男同学看,请女同学看,直到被他经常请看电影的那个女生后来做了他的妻子。这对当时的他是一件十分完美的事情。他们常常在看完电影回学校的路上放声高歌,他拉着她的手,转过午夜无人的街角,发愁买不到一包烟去巴结看门的大爷为他们开门。

他在后座上想得出神,不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她在驾驶位置上侧脸询问。他忍着笑意说,我笑我的心思。我想你若是能把车停在路边,把车窗都敞开,把你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我们安静地看一会儿今晚的月亮,会不会很好呢?

这次是她在笑,肩膀耸动,哈哈大笑,她让车兜绕一圈,之后稳稳地停在一顶亭亭如华盖的棕榈树下。他们从汽车的天窗仰望出去,越过棕榈婆娑的树影,看这阴历初七八的夜晚,晴朗的天空上这一弯银月亮。

鹊桥仙

黄昏的时候,我找到了昨天我在青城就预定好的这家饭店。

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房卡的时候,我同时得到了一句祝福:情人节快乐。

抬头瞥见挂着七八只钟表的墙上的日历牌,特别用彩笔勾出了一个红红的心,心里包着这句话:七月七日,情人节。

奔波劳碌的日子叫我早已学会了随遇而安,随时随地地享受生命,更不会特意留心公共节日。我相信真正的节日是属于个人的,但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多吧?对我来说,比如有人问我结婚的日子,女儿来到人世的日子,虽不至于忘记,但也要颇费思量才能够回答得上。

我的行踪不会因为这些节日而改变。

电梯升往十二层。一出电梯门,正对着的就是我要找的那扇门。

我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把一个安静的肩正对着我。突然走出来的人大概吓了她一跳。她仓皇地回头,嘴巴因为吃惊微微地张着,眼睛睁得很大,看见我没有离去的意思,猜想我大概是这间屋子临时的主人,仓皇让向旁边,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解释她为何这会儿站在这里,对着一扇紧闭的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