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辗转一封书红丝误系 奔波数行泪玉趾空劳(第5/6页)
家树见何丽娜又要喝酒,连忙站起来,一伸手按住了她的酒杯,郑重的说道:“密斯何,我看你今天的神气,似乎特别的来得兴奋,你能不能安静些,让我把我的事情,和你解释一下子?”何丽娜马上放了酒杯笑道:“很好,那我是很欢迎啦,就请你说吧。”家树见她真不喝了,于是将认识关、沈以至最近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因道:“密斯何,你替我想想,我受了这两个打击,而且还带点危险性,这种事,又不可以乱对人说。我这种环境,不是也很难过的吗?”何丽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完全是我误会。大概你老太太寄到天津来的那张相片,又是张冠李戴了。”家树道:“正是这样。可是现在十分后悔,不该让我母亲看到那相片,将来要追问起来,我将何词以对?”何丽娜默然的坐着吃菜,不觉得又端起酒杯子来喝了两口。家树道:“密斯何现在可以谅解我了吧?”何丽娜笑着点了点头道:“大爷,我完全谅解。”家树道:“密斯何,你今天为什么这样的客气?左一句大爷,右一句大爷,这不显着我们的交情生疏得多吗?”何丽娜道:“当然是生疏得多!若不是生疏……唉!不用说了,反正是彼此明白。”说完,又端起酒杯,接连喝上几口。家树也不曾留意,那两杯白兰地,不声不响的,就完全喝下去了。
这时,家树已经是吃饭了,何丽娜却将坐的方凳向后一挪,两手食指交叉,放在腿上,也不吃喝,也不说话。家树道:“密斯何,你不用一点饭吗?上午喝这些空心酒,肚子里会发烧的。”何丽娜笑道:“发烧不发,不在乎喝酒不喝酒。”家树见她总有些愤恨不平的样子,欲待安慰她几句,又不知怎样安慰才好。吃完了饭,便笑道:“天津这地方,只有热闹的马路,可没有什么玩的。只有一样比北京好,电影片子,是先到此地。下午我请你看电影,你有工夫吗?”何丽娜想了一想道:“等我回去料理一点小事,若是能奉陪的话,我再打电话来奉约。”说着,叫了一声伙计开账来。伙计开了账来时,何丽娜将菜单抢了过去,也不知在身上掏出了几块钱,就向伙计手上一塞,站起来对家树道:“既然是看电影,也许我们回头再会吧。”说毕,她一点也不犹豫,立刻掀开帘子就走出去了。家树是个被请的,决没有反留住主人之理,只听到一阵皮鞋响声,何丽娜是走远了。表面看来,她是很无礼的,不过她受了自己一个打击,总不能没有一点不平之念,也就不能怪她了。
家树一个人很扫兴的回家,在书房里拿着一本书,随便的翻了几页,只觉今天这件事,令人有点不大高兴。由此又转身一想,我只碰了这一个钉子,就觉得不快;她呢,由北京跑到天津来,满心里藏了一个水到渠成、月圆花好之梦,结果,却完全错了。她那样一个慕虚荣的女子,能和我说出许多实话,连偷看日记的话都告诉我了,她是怎样的诚恳呢!而且我那样的批评,都能诚意接受,这人未尝不可取。无论如何,我应当安慰她一下,好在约了她下午看电影,我就于电影散场后再回请她就得了。家树是这样想着,忽然听差拿了一封信进来递给他。信封上写着:“专呈樊大爷台启,何缄。”连忙拆开来一看,只有一张信纸,草草的写了几句道:
家树先生:别矣!我这正是高兴而来,扫兴而去。由此我觉得还是我以前的人生观不错,就是得乐且乐,凡事强求不来的。伤透了心的丽娜手上。于火车半小时前。
家树看这张纸是钢笔写的,歪歪斜斜,有好几个字都看不出,只是猜出来的。文句说的都不很透彻,但是可以看出她要变更宗旨了。末尾写着“于火车半小时前”,大概是上火车半小时前,或者是火车开行时半小时以前了。心想:她要是回北京去,还好一点;若是坐火车到别处去,自己这个责任就大了,连忙叫了听差来,问:“这时候,有南下的火车没有?有出山海关的火车没有?”听差见他问得慌张,便笑道:“我给你向总站打个电话问问。”家树道:“是了。火车总要由总站出发的,你给我叫辆汽车上总站,越快越好。”听差道:“向银行里去电话,把家里的车叫回来,不好吗?”家树道:“胡说!你瞧我花不起钱?”听差好意倒碰了钉子,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便用电话向汽车行里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