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山行(第7/9页)
张嘉田握住了雷督理的手,想要把自己的热力传递给他一些:“大帅,您再忍一忍。我拿我的脑袋向您保证,您的胃绝对没穿孔,您也绝对死不了。”
这话刚说完,枪声就响了。
第一声枪响传过来的时候,汽车里的人全都没反应过来,可汽车夫一打方向盘,在随即密集起来的枪声中,汽车摇摇摆摆地失了控。
汽车轮胎全被子弹打爆了!
自称要死的雷督理一弯腰趴在了张嘉田的腿上——汽车是防弹的,但究竟能防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敢保证。车门踏板上站立着的卫兵中弹跌落下去,鲜血喷溅在了车窗玻璃上,防弹玻璃受了射击,迅速出现破裂之势。雷督理大声吼着“转弯”,然而转不转弯已经由不得汽车夫,眼看汽车直冲向了路旁大树,雷督理忽然一跃而起探身向前,抓住方向盘猛地一转!
汽车立刻变了方向,一头扎到路基下面去了。
道路两旁乃是坡地,长着深深的野草,汽车一头扎下,收势不住,又继续翻滚了几圈。车外枪声不绝,而雷督理昨天临时决定出城,沿途也并未做警卫工作,跟随着他的就只有半支卫队。张嘉田在短暂的眩晕过后恢复清醒,头下脚上地窝在汽车里,他艰难地东张西望,只见雷督理蜷缩成了一团,脖子耳朵血淋淋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开口唤了几声“老白”,白雪峰那边也是毫无回应。
于是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妈的”,奋力推开了身边车门,大蛇一样扭转身体爬了出去,爬到了一半,他忽觉脚踝一紧,回头望去,就见雷督理伸手抓住了自己:“嘉田……”
张嘉田压低声音,急急说道:“有流弹,你在车里待着别出来!我要是让人打死了,你就往那边野地里跑。”
雷督理松了手。
张嘉田顾不得旁人,猫着腰爬起来就往前跑。路上前后停了四五辆汽车,车门开着充当掩体,卫兵们正躲在车旁还击。刺客的方位,他们已经大概摸清楚了,这时便和对方遥遥对峙着开枪互射。
张嘉田自认为对军事兵法是一窍不通,可也瞧出他们这个打法不对,一旦弹药耗尽,那么他们连逃都没地方逃去。
可是不这么打,又怎么打?
张嘉田被子弹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所以他费了好些力气才除下了身上的武装带,又撕撕扯扯地脱了军装外衣。把贴身的白衬衫也脱下来,他拿着白衬衫爬上道路,捡起了一杆染着血的长步枪。
把白衬衫的两只袖子一上一下系到了枪管上,他制作了一杆白旗。让一名卫兵将这白旗举了起来,他又悄声告诉周围的几人:“你们快喊,就说大帅死了,你们要投降!”
卫兵们怔了怔:“大帅真死了吗?”
张嘉田不耐烦地皱了眉毛:“没死!活得好着呢!”
(四)
张嘉田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敌方的子弹让他抬不起头来,他就要想个法子让对方暂时停火。
白旗迎风招展,配着参差不齐的呼声,果然让对方的火力弱了些许。接下来怎么办?张嘉田又没了主意。忽然间,他猛一回头。
他看到了雷督理。
雷督理半脸血,一身泥,一路匍匐而来,见了张嘉田,第一句话就是“你跟我走”。张嘉田问他“往哪儿走”,他喘息着答道:“先走再说,这里太危险!”
张嘉田忽然意识到,这位极度怕死怕疼的督理大人,是冒着生命危险爬过这一长段距离,专门来寻找自己的。
他没有因此感激涕零,单是有一股热血往脑子里一涌,让他一言不发地动了手——他把雷督理的军装上衣扒了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披。
“我就说我是你,我向他们投降!”他告诉雷督理,“先糊弄他们一阵子,你趁机会赶紧跑。”
说完这话,他见雷督理看着自己不动,便急得把他往路基下面一推,横竖路下是草,摔不死他。然后把步枪上的白衬衫解下来,他火速地穿好衬衫套好军装——雷督理比他矮了一点,但是军装不系扣子的话,乍一看也算合身。卫队受了他的指挥,统一地换了口号:“投降了!雷大帅投降了!”
一边叫嚷,他们一边点了一堆火。火光熊熊地照着他们,让远方暗处的敌人能看清他们举枪投降的姿势。这么一来,枪声果然快速停了,而张嘉田蹲在汽车后头,驴打滚似的在一具尸体上蹭,蹭了满脸满身的鲜血——他这年龄和雷督理相差太大,一瞧就还是个小伙子,所以必须将自己涂抹得面目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