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28/30页)
天色已经破晓,太阳亘古不变,见惯了沙场厮杀。
南信子的第三支箭,射中了魏国的领军头目。
魏国士兵群情激奋,他们不再管她从哪里来,也不再管她是多么倾国倾城,战场上,不是自己人,那就杀死!
南信子杀入战场,此刻,她的箭筒中已经没有了箭,她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弓箭,取出了怀中的匕首。那匕首柄上镶着一块红宝石,那是她的嫁妆,她取出的动作干脆又果断。她侧身闪过几次敌方的突袭,身手敏捷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她面色沉稳,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分明是头一回上战场,她老练得却不像话。她眸子里没有对胜利的渴望,她的脸庞溅上了敌人的鲜血,人人都想突出重围,只有她往阵中心杀过去。
华夏尚在战斗的将士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们用尽全力做最后的抵抗。
她就快靠近他了,却举步维艰,这一面,她等了足足五年。
等何凌苍一路杀过来,彼此终于只差了一抬手的距离。
随着魏军中一声呐喊,一个士兵奋力而出,他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南信子的后背,何凌苍大叫了一声:“信子!”
南信子侧身,她本可以躲过,但是她若闪过,那长矛直刺的便是何凌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那是她许久未现的表情,又是如此似曾相识。那晚在长安城外告白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带着骄傲带着爱意。她没有侧身,彻底抛弃了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她直面何凌苍,她紧紧地反握着匕首,抬手抵挡侧方来的敌人,这是最后一个阻挡在她和何凌苍之间的敌人。几乎同时,那长矛刺进了她的后背,飞溅而出的是鲜红的血,好在那些血没有一滴溅在何凌苍的身上,以背相挡,她做了最想做的事情。
她向前倾去,她终于倒在了她夫君的怀里。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生死死也不过是“情”这一个字。
南信子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刺杀自己的人,她不觉得疼,她只觉得心满意足。
她的父亲是一个盖世英雄。
她的夫君是一个盖世英雄。
她自己呢?也是一个盖世英雄。
何凌苍抱着她,这样鲜血淋漓的画面没能放慢战场厮杀的节奏,这是敌军不会放过的华夏的弱点,人群中有人喊道:“捉活的!做人质!”
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南信子,他看着霞光漫天的塞外天空,低头对怀里的人道:“信子,你与我,死在异乡,可否?”
南信子想回以一笑,嘴角流出鲜血,她扫了扫四面的敌军,又抬头仰视着何凌苍,缓缓地使劲举起了手中的那把被她称作嫁妆的匕首,然后答非所问了两个字:“承让。”她的头偏了偏,靠在了何凌苍的怀里。
满身是泥土和鲜血的何凌苍,抱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他单膝跪地,取下她手中的匕首,他转身对不远处的华夏战士道:“多谢!”他举起匕首,直刺自己的左胸口,他也不觉得痛,那刀柄上的红宝石格外艳丽,他是南信子的夫君,怎么会做一个人质做一个俘虏?他选择的是以身殉国,以身殉妻,他怎么舍得她一人死于异乡。他抱着南信子,倒在了四面楚歌的战场中。
城内的战士未能突围,除去牺牲的战士,其余的都以身殉国,毫不迟疑。
何凌苍自然没能再看见杀进城来的黄云天,头顶的那轮亘古不变的太阳倒是看见了,不过它见过的东西也太多了,它见过沙场的硝烟弥漫,也见过树下的儿女私情,当它看见一个将军终于取得了这场胜利,却在何凌苍紧紧抱着的妻子南信子的尸体前放声大哭的时候,它躲了起来,那是塞外数月不见的大雨。浇灭了两国的战火,洗净了一地的鲜血,却冲不开至死相拥的这对夫妇。
南信子,来慈悲客栈,求的是一死。
堂内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茶盏已冷,似乎从没有客人来过,我看了看叶一城:“若你是何凌苍,你会如何?”
叶一城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茶台,缓缓道:“自然同他的选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