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通姆巴拉游戏(第5/6页)

塔勒克先生说:“你们这些可耻的小丑,还不如让女孩裹着床单上台呢!”其实塔勒克先生看电视时很少生气的,不管喝了多少酒,他都不会像我们那样对屏幕上的人评头论足。

有些年,作为通姆巴拉的奖品,我给内希贝姑妈他们带去了从阿拉丁小店买来的挂历。1981年的除夕夜,芙颂赢了挂历,那年在我的坚持下,挂历被挂在了电视和厨房之间的墙上,但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谁也不会去撕挂历。而事实上每张挂历上都会有一首诗、历史上的今天介绍和做礼拜的时间,另外挂历上还有一个让不识字的人明白做礼拜时间的钟面,还有为那天推荐的菜谱以及烹调方法、历史故事和笑话,外加一句关于人生的警句。

有天晚上我说:“内希贝姑妈,你们又忘撕挂历了。”那时电视节目已经结束,士兵们迈着正步已把国旗升起,我们也都喝了很多拉克酒。

“又过去了一天,”塔勒克先生说,“感谢真主让我们有饭吃,有房子住,我们的肚子饱饱的,我们有一个温暖的家……人生还能有什么奢求!”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夜晚结束前塔勒克先生说的这些话,尽管我一来就发现挂历没被撕去,但我还是会到临走前才说起这事。

内希贝姑妈会接茬说道:“而且是和我们爱的人在一起。”说完这话,她会探过身去亲吻芙颂,如果芙颂不在身边,她会叫道,“来,过来,我任性的女儿,过来让你妈妈亲亲你。”

有时,芙颂会像一个小女孩那样,坐到她母亲的怀里,内希贝姑妈会长久地抚摸她,亲吻她的胳膊、脖子和脸颊。无论母女的关系是好还是坏,八年时间里,她们从未放弃过这种让我深受感动的示爱仪式。她们笑着互相亲吻时,尽管芙颂非常清楚我在看她们,但她从来不会朝我看一眼。当我看见她们那种幸福的样子时,我会感觉自己很好,会不太为难地立刻起身告辞。

有时听到“我们爱的人”这句话,不是芙颂坐到她母亲的怀里,而是日益长大的邻居孩子阿里坐到芙颂的怀里,芙颂亲吻他一阵后会对他说:“你快走吧,要不你的爸妈会怪我们不放你走了。”有时,芙颂会因为上午和母亲吵过架而生气,当内希贝姑妈说“女儿,过来”时,她会说“行了,妈妈!”那时内希贝姑妈就会说:“那就去把挂历撕了吧,别让我们搞不清日子。”

那时芙颂会一下子高兴起来,撕下挂历后会笑着高声朗读上面的诗歌和菜谱。内希贝姑妈会说“对啊,让我们用葡萄干和木梨做水果羹吧,好久没做了”,或是“是啊,朝鲜蓟出来了,但巴掌大的朝鲜蓟是不会好吃的”一类的话。有时她也会问一个让我紧张的问题:“我做菠菜馅饼,你们要吃吗?”

如果塔勒克先生没听到这句问话或是那晚他不开心,他就不会作答,那时芙颂也会什么话也不说,开始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明白芙颂是因为残忍和好奇才这么做的,因为她知道我不能像是凯斯金家的一员那样对内希贝姑妈说该烧什么。

“芙颂很喜欢馅饼,内希贝姑妈,您一定要做!”我会这么说来摆脱困境。

有时塔勒克先生会让芙颂撕下挂历,然后把那天历史上发生的重要事件读一下,芙颂也会读。

“1658年9月3日,今天奥斯曼军队开始包围道皮奥城堡”,或是“1071年8月26日,今天的曼济科特广场战役33后,阿纳多卢的大门向土耳其人打开了。”

塔勒克先生会说“嗯。拿来给我看看……他们把道皮奥写错了。拿走吧,现在再给我们念一下今天的警句……”

芙颂念道:“家就是填饱肚子、心有所系的地方。”当她开心地带着玩笑在念时,她的目光突然和我的相遇了,她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瞬间我们都沉默了,仿佛大家都在思考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在凯斯金家的餐桌上出现过很多神奇的沉默时刻,像人生的意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形式、我们为什么而活那样,许多在别的地方我不会想到的问题,会在他们家餐桌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用余光看芙颂、和塔勒克先生闲聊时想起。我喜欢这些神奇的沉默时刻,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明白这些让我们感到人生神秘的时刻,是因为我对芙颂的爱情才变得那么深刻和特别的,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让我想起它们的那些东西。那天芙颂念完后扔到一边的这张挂历,就是我用再看一遍的借口拿来,随后趁别人不注意时装进口袋藏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