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明天您还过来,我们还一起坐坐(第5/5页)

他们家的一楼后面还有一个带阳台的小房间。这个房间白天用得更多,内希贝姑妈会在那里做缝纫活,如果塔勒克先生在家会在那里看报纸。我记得,第一个半年过后,当我在餐桌上感到不安,想要来回走走时,如果房间里的灯也亮着的话,我会经常走进那个房间,站在阳台的窗前往外看,我喜欢站在缝纫机、裁缝用具、旧报纸、杂志、开着的柜子和杂物堆里,喜欢用眨眼的工夫往口袋里塞一样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减轻我对芙颂思念的物件。

从这个房间的阳台窗户上,我既能看见反射在玻璃上的、里面那个我们吃饭的房间,又能看到窗外毗连在窄小街道上的那些穷人房子的里面。有几次,我在其中的一户人家里看见了一个胖女人,她穿着厚睡衣,每晚临睡前会从一个药盒里拿出一片药片,然后仔细阅读盒子里面的一张纸。我从有天晚上来后屋的芙颂那里得知,这个女人就是在我父亲的工厂里工作了很多年、用一只假手的拉赫米的妻子。

芙颂轻声告诉我,她来后屋是因为好奇我在那里干什么。我和她在黑暗中,并排站在窗前朝窗外看了一会儿。因为那时我在内心深切地感到了我对他们持续八年的造访在她心里产生的问题,要我说的话,是在世界的这个角落作为男人和女人在她心里产生的问题,所以我要来细细地说一说。

要我说的话,那天夜里,芙颂是为了向我表示亲近才离开餐桌到我身边来的。她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这平常的街景也说明了这点。当我看着完全因为她的出现才显得富有诗意的瓦块和锌板屋顶、冒着青烟的烟囱、亮着灯光的人家时,我很想把手放到芙颂的肩上,很想拥抱她,触摸她。

但是,我在他们家头几个星期里得到的有限经验告诉我,如果我那么做的话,芙颂就会非常冷漠、生硬地对待我(就像几乎被骚扰了那样),她会推开我,或者索性转身离开,她的这些动作会带给我巨大的痛苦,我们会对彼此玩一段时间的怄气游戏(一种我们已经慢慢精通了的游戏),也许甚至我将会有一段时间不去凯斯金他们家吃晚饭。尽管我知道这些,但来自于灵魂深处的一样东西在有力地推我去触摸她,亲吻她,至少从旁边靠近她。当然我喝下的拉克酒在这里也产生了一些作用。但如果我不喝酒,我也会在内心痛苦而强烈地感觉到这种进退两难的窘境。

如果我克制自己不去碰她——我很快学会了这点——那么芙颂就会更向我靠近,也许她会轻轻地,“不小心”地触碰到我,也许还会再说上一两句好听的话,抑或她会像几天前那样说“有什么事让你心烦了吗?”。那时,芙颂说:“我非常喜欢夜里的这种寂静,非常喜欢在屋顶上转悠的小猫。”而我在内心几乎带着痛苦又感到了同样的进退两难。现在我可以触摸她,抓住她,亲吻她吗?我非常想这么做。但是在头几个星期,头几个月里——就像后来我想了很多年那样——她没有给我发出任何邀请,只礼貌、客气地说了一些一个读完高中、有教养、聪明的女孩应该对一个富有、爱上自己的远房亲戚说的话。

带着我说的这种进退两难的窘境,八年里我一定想过很多,也很沮丧过。我们朝窗外的夜景最多看了两到两分半钟,我在这里展出描绘这个夜景的一幅画。博物馆参观者看这幅画时,请在心里感受一下我那进退两难的窘境,也别忘记芙颂在这个问题上非常细腻、优雅的行为。

最后我说:“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才会觉得这个夜景如此美丽。”

芙颂说:“快进去吧,爸爸他们要担心了。”

我说:“只要你在我身边,这样的一个夜景我可以幸福地看上很多年。”

“饭菜要冷掉了。”说完芙颂就走回了餐桌。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冷漠。等我也坐回到餐桌上后不久,芙颂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她发自内心地甜美地笑了两次,随后当她把这个日后也被我加进收藏的盐瓶递给我时,她还让她的手指重重地触碰到了我的手。于是一切的不愉快也就过去了。